第十一章 犀牛做超声(第5/6页)

Kua ngaro i te ngaro o te moa.”意思是说:“像恐鸟一样一去不返。”

那些坚持相信是气候改变杀死了巨兽的研究人员认为,马丁、戴蒙德和约翰逊把确定性搞错了。在他们看来,对于这些事件的研究中没有什么是“确定无疑的”,而前面几段中谈到的问题都被过度简化了。灭绝的日期并不是明确的时间点,它们也并不全然恰好与人类的迁移相吻合。而且,无论是在任何情况下,相关并不等于因果。他们提出的最为深刻的反驳意见,或许是他们对于人类的致命性所持的怀疑——而这正是所有这一切成立的大前提。在澳大利亚或是北美洲这么广阔的地域上,一小群在技术上极其原始的人类怎么可能杀光如此之多巨大强壮甚而凶猛的动物呢?

如今在澳大利亚的麦夸里大学(Macquarie University)工作的美国古生物学家约翰·阿尔罗伊已经花了很多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是个数学问题。“一种非常大型的哺乳动物就其繁殖速率来说,其实是生活在一种边缘状态中。”他告诉我说,“例如说大象的怀孕期是22个月,它们也从不生双胞胎。小象要长到十几岁才能够繁育下一代。这些问题极大地限制了它们的繁殖速度,就算一切顺利也不会有多快。它们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当它们达到一定的体型大小之后,就不再会有天敌能够捕猎它们。它们不再易于受到攻击。这在繁殖方面成了一个糟糕的策略,却在避免被捕食方面有着巨大的优势。可是,当人类出现后,这个优势彻底不存在了。因为无论这种动物有多大,我们人类对于食物的大小可是没有任何限制的。”这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说明一个已经成功应用了数千万年的方法策略如何就在一夕之间失效了。就像V字形笔石或是菊石或是恐龙一样,巨兽什么也没做错。只不过当人类出现以后,“生存游戏的规则”发生了改变而已。

阿尔罗伊使用计算机模拟来验证了“过度杀戮”的假说。[20]他发现,人类只要对巨兽施加适度的影响,就将导致它们的灭绝。“如果你已经有了一个物种可以提供持续的收获,那么其他物种任其灭绝也不会让人类饿肚子。”他如此评论道。例如在北美洲,白尾鹿有着相对较高的繁殖速率,因此即便在猛犸数量下降的时候,仍能保持着较高的个体密度。“猛犸变成了一种奢侈的食物,是你隔上一段时间才能吃到一口的东西,就像是大块的松露一样。”

当阿尔罗伊对北美洲的情况进行模拟的时候,他发现即便是只有很小一群人类,比如100人左右,过了1000多年之后就会增长到相当多的人口,足以完成历史记录的任何一次巨兽灭绝。这一结果的前提还是在假设这些人类只不过是中等水平猎手的情况下。他们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当机会出现时,拿下一头猛犸或一头大地懒,并照此坚持几个世纪就行了。这就足以让繁殖速度低的物种形成数量上的下降,尔后最终走向灭绝。当克里斯·约翰逊对澳大利亚的情况进行模拟时,他也得出了类似的结果:如果每10个猎人每年只杀死一头双门齿兽,在差不多700年的时间里,方圆几百公里范围内的所有双门齿兽都将彻底消失。(由于澳大利亚不同地区可能是在不同时间里扫荡完的,约翰逊估计全大陆范围内的灭绝可能花了几千年的时间。)从地球历史的角度来看,几百年时间,甚至是几千年时间,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然而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是极其巨大的时间跨度。从身处其中的人的角度来看,巨兽数量的下降更是慢得难以觉察。他们不可能知道就在几个世纪以前,猛犸和双门齿兽还是如此常见的动物。阿尔罗伊把巨兽的灭绝描述成为一场“在地质学的一瞬间发生的生态灾难,其速度又太缓慢,以至于一手造成它的人类却几乎察觉不到”。他曾写道:这就证明了人类“实际上有能力让任何一种巨大的哺乳动物物种走向灭绝,虽然他们也同样有能力保证它们在尽可能长久的时间里不灭绝”。[21]

人类世通常被认为始于工业革命,或者可能还要更晚一些,是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人口爆炸式增长才开始的。在这种认识中,是涡轮机、铁路、链锯等现代化工具的引入才让人类成为改变世界的力量,进而开启了人类世。但是巨兽的灭绝说明事实并非如此。在人类出现在地球舞台上之前,体型更大、繁殖率更低本来是个成功的策略,这让特大号生物主导了这颗星球。后来,在地质学上的某一瞬间,这个策略成了失败者的把戏。至今仍是如此。这也就是为什么象、熊以及大型猫科动物陷入了麻烦之中,也是苏吉成为世界上仅存的少数几头苏门答腊犀之一的原因。与此同时,消灭巨兽并不仅仅是消灭了巨兽。至少在澳大利亚,它引发了一场生态连锁反应,最终改变了地貌。虽然我们或许可以怀着美好的愿望,想象人类与自然曾经有过和谐共处的时光,然而事实上我们并不清楚人类是否真的做到过这一点。


[1] Ludovic Orlando et al.,“Ancient DNA Analysis Reveals Woolly Rhino Evolutionary Relationships,”Molecular Phylogenetics and Evolution 28(2003):485-499.

[2] E.O.Wilson,The Future of Life(2002;reprint,New York:Vintage,2003),80.

[3] 我国作为《濒危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的签约国,早在1993年起就禁止犀牛角的贸易,并取消了犀牛角的药用标准,在药典中推荐以水牛角替代古方中的犀牛角。——译者

[4] Adam Welz,“The Dirty War Against Africa’s Remaining Rhinos,”e360,published online Nov.27,2012.

[5] Fiona Maisels et al.,“Devastating Decline of Forest Elephants in Central Africa,”PLOS ONE 8(2013).

[6] Thomas Lovejoy,“A Tsunami of Extinction,”Scientific American,Dec.2012,33-34.

[7] 20世纪50年代推出的迷你车型,车长3米,以大众甲壳虫为竞争对手,在欧洲有着出色的销量。——译者

[8] Tim F.Flannery,The Future Eaters:An Ecological History of the Australasian Lands and People(New York:G.B raziller,1995),55.

[9] Valérie A.Olson and Samuel T.Turvey,“The Evolution of Sexual Dimorphism in New Zealand Giant Moa(Dinornis)and Other Ratites,”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B 280(2013).

[10] Alfred Russel Wallace,The Geographical Distribution of Animals with a Study of the Relations of Living and Extinct Faunas as Elucidating the Past Changes of the Earth’s Surface,vol.1(New York:Harper and B rothers,1876),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