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泛古陆(第3/7页)

即便到了今天,人们仍不完全清楚毁灭地丝霉菌是如何杀死蝙蝠的。目前所知道的是,有白鼻症状的蝙蝠会从冬眠中醒来,并在白天到处飞。有假说认为,这些真菌侵蚀掉了(实际上可以说是真的吃掉了)蝙蝠的皮肤,直到蝙蝠因为感到不适而苏醒过来。这就让它们消耗掉了本来为越冬而准备的脂肪储备。处在饥饿的边缘,它们只能飞出去搜寻昆虫来吃。而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昆虫可供它们食用。还有人提出,真菌会导致水份透过蝙蝠的皮肤跑掉,这会促使它们醒来去找水喝。[12]同样,它们会用光关键的能量储备,最终变得瘦弱,然后是死亡。

我们进入巴顿·希尔矿的时间是下午1点。到了晚上7点的时候,我们差不多回到了我们出发的山底下,只不过是在大山内部而已。我们看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卷扬机。当这个矿井还在运作的时候,这个卷扬机可用来把矿石拖上地表。卷扬机再往下,路消失在一池黑水之中,黑得就像是冥河一样。没法再往前走了,于是我们开始往上爬。

物种在全世界的迁移有时被比作俄罗斯轮盘赌[13]。就像任何赌注巨大的游戏一样,当一种新的生物出现在某个地方时,可能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第一种结果就是什么也不发生,或许可以被称为空弹仓情况。或是因为气候不适合,或是因为这种生物找不到足够的食物,或是因为它们自己被当成食物吃掉了,或者还有许多其他的可能原因,新来者没能存活下来,或是至少没能繁育后代。大多数可能出现过的外来物种并未留下记录,实际上可能完全没有被注意到。所以,我们很难知道其准确数字。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大部分潜在入侵者并未存活下来。

在第二种结果中,入侵的生物不仅存活下来,还养育出了新的一代,后者又存活下来并养育出了更年轻的一代。在入侵物种的研究中,这种情况被称为“定居”(establishment)。同样的,这种情况到底发生了多少次,也是不可能准确估计的。很多定居下来的物种可能会始终局限在它们进入的地点附近,或者也有一些完全无害,不会被人们所注意。但是,一定数量的入侵物种完成了入侵进程的第三步,也就是“扩散”——同样可以比作俄罗斯轮盘赌。1916年,在美国新泽西州里弗顿(Riverton)附近的一个幼儿园里发现了十几只奇怪的甲虫。次年,这种今天称为日本丽金龟(Popillia japonica)的甲虫向各个方向扩散,在将近8平方公里的地域内都有发现。之后的一年,这个数字跃至18平方公里;而再之后的一年,暴涨到124平方公里。这种甲虫继续以几何级数的速度扩张领地,在20年内就占领了从康涅狄格州到马里兰州的广阔地域。(自此之后,它仍在进一步扩散,南到亚拉巴马州,西到蒙大拿州。[14])罗伊·范·德里舍是马萨诸塞大学的一名入侵物种方面的专家。他估计在每100种潜在入侵物种中,有5~15个物种能成功定居。在这5~15个物种之中,有一种将会成为“弹仓中的子弹”。[15]

为什么有些入侵物种能够进行爆发式的繁育,这仍是个有争议的问题。一个可能的解释是,不断转移会带来巨大的优势,就像骗子的情况一样。当一个物种被运送到一个新的地点,特别是到了一个新的大陆上时,它就把它的竞争对手和天敌都甩在了身后。这种摆脱宿敌之后的自由,也是摆脱了演化史之后的自由,被称为“天敌脱离”。显然,已经有许多生物从天敌脱离之中获益了,其中之一就是于19世纪早期从欧洲来到美国东北部的千屈菜。在它本来的栖息地,千屈菜有各种各样的专一性天敌,包括黑边千屈菜甲虫、金千屈菜甲虫、千屈菜根象鼻虫以及千屈菜花象鼻虫。当千屈菜出现在北美洲时,那里没有上述任何一种昆虫。这就是为什么这种植物可以占据从西弗吉尼亚州到华盛顿州的广大地域。在这些专一性天敌之中,有一部分最近被引入美国境内以控制千屈菜的扩张。这类“以毒攻毒”的策略有着全然两极化的结果。有些情况下,事实证明它是极为成功的;而另一些情况下则成了另一场生态灾难。20世纪50年代末期引入夏威夷的玫瑰蜗牛(Euglandina rosea)就属于后一种情况。这种原产于中美洲的蜗牛被引入夏威夷的目的是为了捕食更早引入的另一种蜗牛——非洲大蜗牛(Achatina fulica),后者已经成为了当地的一种农业害虫。然而,玫瑰蜗牛大多数情况下却放着非洲大蜗牛不管,反而专注于体型更小、色彩更丰富的夏威夷本地蜗牛。在曾经栖息在这些群岛上的700多种本地蜗牛当中,如今差不多有90%都已经灭绝了,剩下那些蜗牛物种的数量也严重减少了[16]。

把旧日的对手甩在身后,其必然结果就是找没经验的新手来欺负。一个特别著名的恐怖例子就是体型瘦长的棕树蛇(Boiga irregularis)。这种蛇原产于巴布亚新几内亚和澳洲北部,并在20世纪40年代到达关岛,很有可能是藏在军事货物中偷渡成功的。这个岛上原有的唯一蛇类是一种没有视力的小型蛇,跟虫子差不多大。所以关岛的动物群完全没有准备好接受棕树蛇的到来,更不要提它贪婪的食性了。这种蛇在岛上的原生鸟类中大开杀戒,其中包括:关岛阔嘴鹟,最后有人看到是在1984年;关岛秧鸡,多亏有捕获繁育计划的帮助才得以续存;以及马里亚纳果鸠,在关岛上已经灭绝(仅在几个更小的岛上苟延残喘)。在棕树蛇到来之前,关岛上有三种原生的哺乳动物,都是蝙蝠。今天,只有一种马里亚纳狐蝠残存下来,并且被认为处在高度濒危状态。与此同时,这种蛇作为天敌脱离的受益者,以疯狂的速度倍增着。在被称为“激剧繁殖”(irruption)的顶峰时期,其种群密度高达每100平方米6条。它们所造成的毁坏是如此严重,所有能吃的本地动物都一扫而空。现在,这种蛇主要以其他入侵者为食,比如古怪的石龙子,一种同样由巴布亚新几内亚而来的蜥蜴。作家戴维·奎曼告诫说,要把棕树蛇妖魔化是很容易的,但这种动物并不邪恶,它无道德意识,只是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地点而已。他还评论道,棕树蛇在关岛的所作所为“恰恰正是人类在全世界所做的事情:以其他物种为代价,无节制地获取自身的成功”。[17]

至于引进的病原体,情况也基本一致。病原体与其宿主之间的长期关系常常可以用一个军事用语来描述其特征:两者陷入了一场“演化军备竞赛”。在这场竞赛中,要想存活下去,两者都要防止对方取得过多优势。当一种全新的病原体出现的时候,就像是在冷兵器对决中带了一把枪。因为以前从没遇到过某种真菌(或病毒或细菌),新的宿主对其毫无防御力。这类“新型相互作用”正如人们所知道的,可能是极其致命的。在19世纪早期,美洲板栗树是东部森林的主要落叶树木。像在康涅狄格州这种地方,它提供了近半数的永久性使用木材。[18](由于这种树能从根部出芽,所以即便是遭受过度采伐仍然生长得不错。“那时候不仅仅婴儿床可能是用栗木做的,”一位名叫乔治·黑普廷的植物病理学家曾经写道,“说不定连老人的棺材也是。”[19])接下来,在19~20世纪之交,导致栗树枝枯病的栗树枝枯病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