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第6/6页)

“他跟别人上床。”

“什么?”吟子正嚼着煮芋头块。看她这样,这点事似乎不值得特意提起,于是,我也闷头吃起芋头来。

吟子做的菜都特别淡,不过瘾。我正是能吃的时候,想吃更有滋有味的食物,想吃奶汁烤菜、烤肉、烟肉蛋意粉什么的,不是这些萝卜干啦、鱼干的。

“今天有甜点吗?”

“嗯?”

“今天,有,甜点吗?”

“没有啊,什么甜点?”

“刚才的苹果……”

“哦,那个还不能吃。”

“为什么?”

“不放一晚上,不好吃啊。”

吃完碗里的饭,我去厨房看苹果。吟子把煮东西的锅从火上端下来后必定用毛巾给裹上。她说,用毛巾包裹的话,到第二天早上都是热乎的,而且还入味儿。打开盖,橘红色毛巾包裹的锅里,温乎乎、软塌塌的苹果片泡在糖水里,泛着光泽,甜香四溢。阳平腿边的那个女孩,不知叫什么名字。在那间又暗又脏的房间里,充满这样芳香的气味,才滑稽呢。反正阳平是个笨蛋。想找个做爱的对象还不有的是,干吗找我?我也是,这两年半为什么非得跟他呢?

我捏出一片苹果,使劲闻起来。贴在鼻尖上的苹果还是温温的。

吟子参加了公民会馆交际舞班,一到星期四就兴致勃勃地打扮起来,化了妆出门去。当然不穿大围裙。按说应该夸赞她一番,可我却直咂舌。心想,都这岁数了,心还不老啊。

吟子总是叫我去看她跳舞,还说特别有意思。偶尔我也想表示一下关心,就去了,没看见吟子,她和一个老爷爷不知去了哪儿。

在缓缓移动舞步的打扮得体的老人中间,我无事可做。

加上失恋,我想换换心情,就去把头发剪了。剪成走路飞快的小学生那样的短发,结果模样一下子变得粗犷了。我想要吓唬吓唬吟子,就“哇”地大叫一声,疯疯癫癫地跑进了厨房。厨房里有个不认识的老人正拿着玻璃杯喝绿茶。他看见我,发出一声惊叫,呛了一口茶。

“对不起……”

我很不好意思,手足无措地“这个、那个”乱说一通。我两手交叉在腹部,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好,这时,吟子进了屋。

“哟,头发剪了?”

“嗯。那个,好像把他吓着了。”

我指了一下还在一个劲儿咳嗽的老人。

“怎么回事?你对芳介干什么了?”

“我还以为是吟子呢……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那个叫做“芳介”的强作笑脸说。吟子温柔地给他捶背。

“真是对不起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里。他们俩是朋友?是舞伴?还是黄昏恋?我洗完黏糊糊的脚,坐在面对车站的檐廊上剪指甲时,听见他们俩出门了。我戴上耳麦,使劲摇晃起脑袋来。又闭上眼睛摇晃双臂。摇晃脑袋时没有头发跟着动的感觉很新鲜。摇晃得开始难受的时候,发觉有动静,睁眼一看,吟子瘦小的脚站在我身边。抬起头,瞧见吟子的表情怪怪的。

“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那个……”

吟子站在檐廊上,望着车站的方向。

“刚才的老爷爷走了吗?”

“现在就走。瞧,来了。”

吟子挥着手。站台那边,那个老人也挥着手。我也坐正了,朝他行了个礼。这情景怎么跟三途河[2]的此岸与彼岸似的呀。我瞎想着,视野还在晃晃荡荡。

两个人还在没完没了地挥手告别。看着不禁让人担忧,以为他俩得了老年痴呆了呢。

院子里的杂草迫近檐廊下面了,就像巧克力薄荷冰激凌那样,绿色中夹杂着点点褐色的地面。


[1] 即一九九五年。

[2] 传说中生界与死界的分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