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耶路撒冷的移居者(第2/2页)

哈穆迪与我在莫哈拉比亚门附近逗留了一会儿。此刻想进入清真寺区是不可能的,因为今天是周五,是穆斯林集体礼拜的日子,这一天只有穆斯林才有权进入清真寺。我感受到身旁人群的忙乱,他们全是极度虔诚的教徒,男士们大多穿着轻松,女士们则穿着包裹住全身的袍子,配上头巾,进入清真寺时会有以色列士兵检查他们的包。

“我们从来没有要求犹太人不要来巴勒斯坦,我们只是不希望他们把巴勒斯坦从我们手中夺走。虽然他们觉得这里是他们的,但我们也认为这里是我们的国家。”哈穆迪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依稀记得跟菲妲聊过同样的话题,她说她永远不会接受犹太人提出的两国方案。“他们凭什么分割我的国家?历史上向来只有一个巴勒斯坦,未来也不会改变。你一定是在说笑。”菲妲向我强调,“你当真觉得有巴勒斯坦人会想看见自己的国家被一分为二,而且犹太人还分走比较好的那一半吗?只要我们一接受两国方案,我们就永远失去巴勒斯坦了。”

“如果每个巴勒斯坦人都是那样想的,那你们的领导人为何还要去坐在谈判桌前?那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他们是在争取时间。这个西方世界提出的要在巴勒斯坦上创造两个国家的方案,我们花愈长时间考虑,这个方案就会显得愈难以理解,最后这个两国理论会失去热度。”

“亲爱的菲妲,你说的都很有道理。”我回复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以色列领导人也是采取相同策略?关于领土他们也是分毫不让,以免你们得寸进尺!”

“或许吧,但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他们的主张是根据宗教典籍,我们的可是根据近代历史而来。近代史上这片土地一直都是属于我们的,总有一天全世界都会认清现在这样的以色列是不可行的。以色列唯有成为一个谦虚的非犹太、非宗教民主政体才有可能长久。”

“你怎么有办法带着这么多恨意生活?”

“我只能说仇恨会喂养出更多仇恨。”菲妲如此回复我。

“圣人都去哪儿了?这片土地曾经出过那么多圣人,还有许多无私且富有同情心的先知啊。”我对着自己嘀咕道。

哈穆迪的立场同样是不肯对犹太人退让半分。

菲妲不想住在犹太国里。

塔玛则不愿与哈马斯领导的巴勒斯坦和平共存,就算对方举行民主选举也一样。

以上这些还只是巴以双方温和派代表的想法。双边的极端分子又会持什么样的观点呢?我觉得疲累而迷惑,不知道双边究竟该如何才能相互让步达成妥协。

我背靠着莫哈拉比亚门站立,看见几个街区之外有栋碉堡般的住宅,屋顶上有武装士兵来回走动。我看见屋顶上架起一座巨大的光明节灯台[60],旗杆上的以色列国旗在空中飘扬。我看见留着长长鬓角的以色列孩童在附近的屋顶玩耍,而武装警卫站在一旁戒备。这座巨大的光明节灯台不顾他人感受地矗立在屋顶上,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清晰可见。我好奇那些在阿克萨清真寺与圆顶清真寺里头一天五次跪地礼拜的穆斯林是否也能看见。

“那一栋立着犹太烛台的房子,你知道房主是谁吗?”哈穆迪问道。

“不知道。”我说。

“那是夏隆的房子。”

“你是说艾里尔·夏隆[61] ?”

“只有一个夏隆,那个贝鲁特难民营大屠杀(Sabra and Shatila massacre)[62]的幕后首脑。他现在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但在这旧城区的穆斯林区内,势力依然不减。”哈穆迪说。我们注意到人群稍稍疏散了一些,因为多数虔诚教徒已前去进行礼拜。我可以通过清真寺的扩音器听见众人齐声念着祷词:Allahu Akbar(崇高的真神)。

我想象着那些信徒跪倒在地的模样,每当他们整齐划一地抬起身子,那座光明节灯台就会映入眼帘。我想起上千名朝着圆顶清真寺祈祷的人们,穆斯林祈祷时有一个动作是要信徒先后转头看向左肩与右肩,向隐形的天使致意。如果他们转向右肩时,我想某些人的眼睛,特别是那些在两座清真寺之间宽阔庭院里祈祷的信徒,他们会看见夏隆的光明节灯台,他们会看见这位前总理私人堡垒的城墙。这会在他们心中掀起什么样的情绪?他们在心中会如何抱怨这不受欢迎的光明节灯台街景,又会对径自改变旧城区天际线景观与城市能量的犹太移民兴起何种报复的念头?讽刺的是,根据耶路撒冷市政规定,无人可以私自在市内大动土木,特别是旧城区内,更严格禁止兴建任何破坏古迹整体景观的建筑物。倘若房主恰巧是此刻陷入昏迷的以色列前任领导人艾里尔·夏隆,自然又另当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