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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住宅区的小路,就来到了国道二十号线。被雨水打湿的柏油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不断地溅起水花。长长的白色斑马线,犹如在黑暗的河水上架起来的桥梁。萨特鲁推着我的后背,我迈开了脚步。不知什么时候信号灯变成了绿色,等在停车线前的一排车灯照在我和萨特鲁身上。那些光束虽然照在身上,却止步于被雨水打湿的皮肤上,照不到身体里面来。

“你想对他们说什么?”

我快要走过人行横道时,问道。

“说什么……什么也不会说呀。”

萨特鲁的话,让我不禁停下了脚步。大概是我听错了吧。由于我停下脚步的缘故,只有萨特鲁从雨伞下面向前迈出了一步,萨特鲁回过头,在雨中皱着脸看着我。

“快点走吧!”

萨特鲁又抓住我的手腕,我甩开他的手,慌张地问:“什么也不会说,是什么意思?”

萨特鲁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有些厌烦地说:“因为大家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我抓住萨特鲁的肩膀。那肩膀单薄极了。

“好痛。”萨特鲁挣脱着。

“大家都包括谁呀?”

“大家就是大家呗。未来、良介、小琴他们大概都知道吧。我也不清楚,因为大家并没有在一起议论过。”他的说明非常啰唆。“快点走吧!”萨特鲁又一次抓住了我的胳膊。

“等,等一下。大家为什么都知道,却不问我呢?”

“这个,我怎么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问呢?”

“我也不知道啊。大家都不说……而且我也挺喜欢那儿的。”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今晚出去跑步时,出去借录像带回来的小琴和良介的表情,他们看到我脚上的运动鞋,不知怎么,同时露出了有些厌恶的表情。刚才一再安慰我说“没事的”的萨特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现在才明白,他说的“没事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脚底下湿漉漉的柏油马路被射来的一束车灯照亮,一辆摩托车突然从狭窄的胡同里的比萨店开了出来。红色的工作服,还有头盔下面露出的脸都是湿淋淋的。摩托车开过去后,留下了一股奶酪的甜香味儿。

一进玄关右边是厕所。穿过小走廊左边是厨房,打开厨房旁边的拉门就是男生房间,男生房间里有个组合式钢管床,良介就在那底下打个地铺睡觉。打开男生房间的拉门就是阳台。阳台上每天都有晾晒的衣服,双缸洗衣机里总是会残留着一只不知谁的袜子。走出男生房间,是一个十二叠大的客厅。朝南一侧,全都是窗户,由于下面是旧甲州街道,虽有些噪声,但日照充足,天花板也比较高。穿过客厅就是女生房间。原来这个十叠的西式房间,是我和美咲的卧室。但是美咲走了以后,我就很少进女生房间了。房间只有这些。这里既不是值得炫耀的高级公寓,也没有让人无法割舍的值得眷恋的东西。想要搬出去的话,随时可以出去。就是在这样的公寓里,我们五个人共同生活着。

我几乎是奔跑着回了家,听见萨特鲁在后面喊“等一下”,可一次也没有停下。

我等不及电梯,从楼梯跑上了四楼,正当我喘着气往家门走去时,靠这边的一扇门又打开了。伸出头来的还是那个占卜师,和我一对视,他故意装作想起什么来似的赶紧关上了门。我听见背后的电梯门开了,萨特鲁沿着走廊跑了过来。但我没有回头,就打开了401室的门。从客厅里传来未来的声音:“回来啦。”我在玄关蹲下来,开始解湿漉漉的鞋带,这时萨特鲁冲进来,推开我先一步进了房间。只听见未来对他说:“哟,是你呀,打算回来住了?”热情地欢迎好久没回家的萨特鲁。

“我估摸着你也该消气了。”

萨特鲁说完,一边随口问着“有谁在泡澡吗”,一边走进了客厅。由于被萨特鲁抢了先,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轨道似的。抬起头,看见未来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

“你来一下。”

我还有一只鞋没有脱下就被未来拽了进去。我一边被她拽着,一边脱掉另一只湿鞋,扔去玄关。

在客厅里有小琴,茶几上放着小镜子,她在拼命拔着眉毛。和平常的光景没有什么不同。我被扔在客厅入口,跑到电视机前面的未来摁下了播放键。

“你过来看呀。”

我一看未来指着的画面,是一个女人正在给男人口交的脸,这个片子好像是我去跑步时良介和小琴借来的成人录像。

“你还记得她吧?”未来问。

我还站在客厅入口,默默地摇了摇头。

“就是前几天在‘翡翠鸟’往我脸上泼水的那个女的呀!想起来了吗?”

我一直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的侧脸,虽然记得未来在‘翡翠鸟’被泼了一脸水的事,却想不起来泼水的女人的相貌了。抱着胳膊的未来,瞪着我,问:“想起来了?”我还是怔怔地摇头。

从背后的浴室那边传来萨特鲁的问话:“你刚进去?” “不是,马上就完了。”良介在里面大声回答。萨特鲁从更衣处出来,看见我还呆呆地站在客厅入口,不知怎么微微一笑。萨特鲁推开我,一屁股坐在了正在拔眉毛的小琴身边。“怎么样?”从镜子上扬起脸来的小琴,扭头问萨特鲁。“右边稍微粗了一点。”萨特鲁回答。小琴又去瞅小镜子。叉着腿站在两人旁边的未来用脚戳着萨特鲁的后背问:“嗨,你觉得这个女人漂亮吗?”抬起头看向电视机的萨特鲁说:“不觉得漂亮。你认识她?”

“老娘被这女人泼了一脸的水。”

“为什么事?”

“不知道啊。她在店里向大家显摆手上戴的钻戒,不知道是婚戒还是什么的,我告诉她说,‘你知道吗,为了你这个钻戒,会牺牲好多个非洲的小朋友呢。’结果,这个女人居然说我嫉妒她,我立马火了,抓起一把花生米扔在她脸上,所以她就泼了我一脸水。”

“你没有以牙还牙,也泼她一脸水?”

“当然想啦。可是吧,戳在那儿的那个正人君子直辉先生,抓住我两条胳膊,我动弹不了哇。”

未来和萨特鲁同时回头看我。这时,腰间裹着浴巾的良介从浴室出来了,对我说:“抱歉,让一让。”还没擦干的后背蹭着我的胳膊走了过去。良介对萨特鲁说:“可以去泡了。” “本来我想泡的。”旁边的小琴轻轻戳着萨特鲁。好像谁都不介意我在干什么。

就在此时,我切身感受到了,这些家伙真的知道我的事。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们是真的知道。

在沙发上坐下来的良介,拍了拍萨特鲁的脑袋问:“你的功课怎么办呢?”旁边的小琴伸着懒腰,叉腿站立的未来一只手拿着遥控器,仍然盯着电视画面。和以前一样,只要我向前跨进一步,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