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几番折腾,却是一场空欢喜(第6/10页)

“谁要杀我的丈夫,我就杀谁!”

“玉儿……”自出事以来,古平原面色一直淡淡的,仿佛等来了一个早就料到的结局。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激动起来,眼睛一红,泪水随之而下。

“古大哥,你别哭,你、你怎么了?”常玉儿惶急地看着古平原。

“老爹将你托付给我,我却让你受了这么多的罪,还要你为我去杀人,我真的、我真的……”古平原满脸痛苦,几近语不成声。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古大哥,你别这样,千万别这么说。”常玉儿也哭了出来,紧紧抱住古平原,“大不了就是一起死,我不怕的。”

过了一会儿,古平原长出一口气,捧起常玉儿的面颊,久久地望着她,忽地展颜一笑:“先别把事情想这么坏。也许、也许我们夫妻还有点后福,将来在大营边上搭个小房子,我去打猎挖参,你来织布做饭。我逮几只狍子,围个木栅栏养起来。你听过狍子吗?”

常玉儿摇了摇头。

“都说傻狍子、傻狍子,那东西可真傻,你敲敲空的树干,它就跑过来,要是用布蒙住它的眼睛,它就乖乖跟你走。”

“真的?”常玉儿听得微笑起来。

“真的,关外的林子里还有不少好玩的呢。”

“那你讲给我听。”

“慢慢讲吧,以后有的是时间。”古平原微笑着说。

“以后……”常玉儿喃喃地说,她不自觉地望向东边,眼神里又流露出一丝恐惧。那是奉天大营的方向,她不是怕死,只是舍不得古平原口中的“以后”。

许营官骑在马上不断催促,古平原等人不得不连夜赶路,整整一宿没有睡觉,等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顾捕头实在忍不住了。

“这样急着赶路,万一累病了,行程反倒耽搁了。”他半是商量半是威胁。

许营官骑了一夜的马此时也觉疲惫,这条官道他常走,知道不远处是一片河滩地,有个鱼市,边上有间茶棚可供歇息。

这时正是晌午歇工,打鱼割苇的渔夫和鱼贩子们都聚在茶棚里,他们喝不起好茶,茶棚主人日常备的不过就是粗叶大碗茶和俗称“土面”的茶叶末而已。

“喝完茶就走,听到没有!”许营官连马都不下,直接要了一大碗茶,咕嘟嘟灌下肚。

原本不过是解渴歇乏,古平原却端起茶碗便是一皱眉。

“这样的茶也能喝吗?”说罢他“哗”一声把茶水泼在地上。

这样子盛气凌人,自然惹人看不惯,便有人怪声怪气地道:“哟,想不到这茶棚里还坐了个财主,那照你说,什么好茶才能喝?”

“好茶?”古平原立时看向那人,眼神中充满了挑衅与轻蔑,“上好的祁红你喝过吗?极品的毛峰你尝过吗?一年只出四五两,除了皇宫内院别处再也难寻的大红袍,还有海外台湾岛的冻顶乌龙,哼!你这泥腿子,这辈子喝过茶吗,这东西……”古平原指了指地下的茶水,“只比牛溲马尿强些罢了,也就是你们这群穷光蛋才喝得如此津津有味。”

一句话惹了众怒,在场的渔夫个个横眉立目,拍着桌子喝骂,要不是看与古平原同行的有官府的人,早就一拥而上围了过来。

常玉儿吃惊地看着古平原,他一向不是如此尖刻的人,难不成是昨晚的事情受了太大的打击,竟一下愤世嫉俗起来。

“古平原,你别惹事,喝了茶赶紧走。”顾捕头低声喝道。

“客官,客官。”茶棚主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妇人,吓得手脚发颤,忙不迭地冲了一碗茶端过来,“小店没有好茶,实在是怠慢了。这是口外茉莉熏的花茶,最香不过,送您尝尝。”

“是吗?”古平原看都没看周围那群人,不紧不慢地把粗瓷盖碗在手上转了转,“本来这茶是有点香味,可惜你这碗不好。”

“啊……”茶店主人没明白。

“被这群泥腿子用过的碗,臭气早把香味盖了,再好的茶也泡不出茶香。”还没等顾捕头反应过来,古平原一扬手,一碗茶水全都泼在面前众人的身上。

这下子可真捅了马蜂窝了,茶棚里的人气得眼睛都红了,个个高声叫骂着,推开桌子冲着古平原就扑过来。

许营官见势不妙,催马进了茶棚,仗着人高马大,将那帮人挡在后面,顾捕头拿着短棍,拨打着众人投过来的木凳石块,气急败坏地道:“古平原你发了失心疯吗?没事儿惹这帮粗人做什么?”

常玉儿一开始吃惊非小,后来却慢慢镇静下来,望着站在前面举着包裹护住自己的古平原,眼里半是好奇半是期待。

顾捕头经多见广,知道天下最好惹的莫过于穷人,可是最难惹的也是这帮人,真要是把他们惹急了眼,他们无产无业,杀了人大不了远走高飞。如今古平原把眼前这二三十人都气疯了,这怎么脱身?

许营官倒是并不在乎古平原等人的死活,他只是要把这流犯带回大营,当着一干同僚的面亲手杀了,把当年丢的面儿找回来,不然他早把古平原丢出去任人处置了。

这群渔夫虽然个个有膀子力气,无奈手里没有称手的家伙,忌惮许营官和顾捕头的刀棍,大声吆喝着却难以向前。仗着茶棚里地方狭小,古平原等人居然和他们周旋了小半个时辰,其间几次有人要放火,都被茶店女主人哭嚎着给拦了回去。

“用渔网,网住这帮龟孙子,沉到河里去。”有人忽然叫了一声。顾捕头心知麻烦大了。渔网要是撒过来,这茶棚里避无可避,非束手就擒不可。

奇怪的是,这一嗓子喊出去,外面再无动静。许营官心中奇怪,探头往外一望,顿时大吃一惊。

就见茶棚外面不知何时来了一队马队,马上人个个黑巾遮面,手里各执刀枪,其中两个人手中还有短铳。渔夫们在外面,先发现了这伙子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都静了下来。

“先报个字号吧,大爷是辽中沙驼岭的绺子,人送外号‘混山龙’,下山做买卖路过这儿。你们抢什么金银财宝,既然被大爷我撞见了,那是一定要分上一份的。”为首的胡子头骑一匹黑头马,个子不高却极是敦实,拿着短铳的就有他一个。

一听是土匪胡子,谁不害怕?老百姓当时腿都吓得直哆嗦。许营官这时也打怵了,土匪和官军势不两立,官军逮住了土匪要剥皮,土匪抓到了官军就活埋,这要是让这帮胡子发现茶棚里有个落了单的军官,非把自己点了天灯不可。

“三十六计走为上。”许营官保命要紧,也顾不得古平原了,趁着胡子还没瞧到自己,冷不丁翻身上马,下了死力一挥马鞭,那匹马嘶叫一声从茶棚中冲出来,奔着来时的官道就跑,他害怕后面的土匪放铳,把身子低低伏下,看都没敢往后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