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33(第2/3页)

“我说:‘无论妙子住在哪里、打算做什么,请您都看成是与己无关的事情吧。’听这一说,奥畑不高兴了,他说:‘我反正死了心了,但是,难道府上能允许小妹和那样一个人结婚吗?他说他到这家酒吧工作以前,在外国轮船上当过酒吧的侍者,完全是个来历不明的人。别看板仓那个样子,我们还知道他的出身,但是,三好这个人有什么样的父母兄弟都不曾听说过,不管怎么说,像他这样当过海员的,天知道他过去有什么样的历史?’我不想太拂逆他,就说:‘谢谢您的忠告,这一点我们将慎重考虑。另外,我还有个自私的请求,很难说出口,哪怕妙子可恨,可是她的姐姐并没有任何过错,请您为她们、为莳冈家着想,不要把妙子怀孕的事传出去。因为万一这件事被外界知道了,受影响最大的是还没找到婆家的雪子。怎么样,您能不能保证不讲给别人听呢?’奥畑虽然有点勉强,但还是明确表示说:‘请您不必担心,我丝毫也不恨小妹,更不想和她几位姐姐过不去。’事情总算就这样解决了,所以我也放心了,径直到大阪的事务所去了。

“过不多久,奥畑打电话来说:‘关于刚才讲的那件事,我也有一个请求,想和您再见一面,如果没有妨碍的话,我这就来拜访您。’我说‘那我等着您’。不一会,他来了,我把他让进会客室。

“他面对着我坐下后,扭扭捏捏了一阵,才突然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今天上午听了您说的话,我想除了死了这份心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是不得不和十年来的恋人分手,这种难以言喻的孤苦的心情,希望您能体察一二。而且,您大概也知道,就是为了小妹的缘故,我才被哥哥和亲戚们所抛弃。直到不久以前我还能租栋小房子安个家,但是,您刚才也看到了,我现在住进那肮脏的公寓里过着独身生活了。如今连小妹也抛弃了我的话,我可成了天地间一个名副其实的光棍了。’他那口气像是演戏似的,说到这里他蔫蔫地笑了一笑,又说:‘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向您讲的,不过,实话对您说,现在我连每天的零用钱都有困难了。这件事真是难以启齿,就是从前我借给小妹的一点东西,现在能不能请她还给我?’说到这里连他也脸红了,接着说:‘不,我借给她的时候并没打算要她还的,而且如果我现在不困难的话,我也不会提这个要求。’我说:‘啊,假如她借了您什么东西,我们当然要还的,大概值多少钱呢?’他说:‘我也说不清楚值多少钱,您只要问问小妹就知道了。如果您能给两千元的话……’我本想找妙子核实一下再说,但转而一想,觉得作为脱离关系的补偿费和封口费,付出的代价也不算高,今后反而撇脱了,于是说:‘那么,我现在就付给您吧。’当场开了张支票给他,并嘱咐他说:‘我拜托您的事,也就是小妹怀孕的事,请您绝对保守秘密,这一点请您一定记在心里。’他说:‘这我知道,您决不用担心。’说完他就回去了。就这样,这件事总算解决了。”

井谷的女儿光代给幸子来信那天,贞之助夫妇俩正忙着处理妙子的问题。光代在信中对她们三姐妹不辞遥远去东京出席欢送会表示感谢,并说:“家母已经愉快地乘船出国了。御牧先生说,他于十一月下旬去关西,还说了要去芦屋拜访,务必请你家先生见见他,看看他的人品如何,国岛夫妇也特地要我向你们问好。”

又过了一个星期,涩谷的鹤子也来信了。平常她没有重要事情不轻易写信,幸子以为出了什么事,拆开信封一看,不过是异乎寻常地不得要领地罗列一些琐事而已:

幸子:

上次久别重逢,我原以为能从容聚叙,但是因为你们没有时间,非常遗憾。歌舞伎剧很有趣吧?下次一定要邀我去看。

御牧先生的那桩亲事,后来怎么样了?我想现在和你姐夫讲还为时尚早,但愿这一次能进展顺利。对方是知名人士的子息,大概不必调查其身世,但若有需要可由我们进行,请来信告知。雪子的婚事,每次都仰仗贞之助和幸子,真是过意不去。

近年来孩子们都大了,我也轻松些了,所以有时间写信,还常常练练毛笔字。不知幸子和雪子是否还去书道老师那里学习。我因没有字帖感到为难,如果你们有写过的习字本,请给我寄来,最好是有老师朱笔批改过的。

还有,我想毫不客气地讨些东西。你如果有不需要的旧衬衣和贴身衣服,能送给我吗?你不穿了的东西,我缝缝补补后还可以用,哪怕是你想扔掉的或者准备送给女佣的都行。不是你的也行,雪子、小妹的也好,只要是贴身衣服我什么都要,哪怕是裤衩。

随着孩子们长大成人,我虽然轻松些了,但是必要的开支有增无减,不得不精打细算,省了又省,操持这个贫困的家庭真不容易,不知到哪一天才能过上宽裕的日子。

今天不知怎的想写信,就写了这么一封。不知不觉发了一通牢骚,就此搁笔吧。我期待着最近你们会给我带来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最后请代向贞之助先生、小悦、雪妹问好!

鹤子

十一月五日

幸子读着这封信,脑海里浮现了那天在道玄坂的家门前,隔着汽车窗和自己道别的姐姐潸然泪下的面容。姐姐虽说是“不知怎的想写信,就写了这么一封”,并且也想要一些东西,但她也许还是忘不了上次没邀她去看戏,才委婉地诉说她的怨恨吧。姐姐以往来信,多是以姐姐的身份对她提意见。幸子觉得每次见到她时,她始终像个温柔的姐姐,可是在信中却老是挨她的批评。这样一位姐姐写这样一封信来,幸子有点纳闷,所以,先把她要的东西用包裹寄去了,并没有立即回信。

十一月中旬的某一天,亨宁夫人来访,说她的女儿弗里德将由父亲陪同前往柏林。夫人说:“让姑娘到战火纷飞的欧洲去,我本来有些犹豫,但是姑娘不听我的话,说是‘为了研究舞蹈艺术无论如何也得去’,丈夫也说‘既然她那样想去,我就带她去吧’,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幸好另外还有同行者,路上大概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去汉堡看望舒尔茨一家。如果您有口信什么的,可以托我女儿捎去。”幸子说:“今年六月份请夫人写了封德文信,同时还寄去了一把舞扇和一段衣料,可是舒尔茨家还没有任何回音,我正在为这件事放心不下,所以我想趁此机会再带点东西去。那么,在令爱启程以前,我送到府上来吧。”说罢送走了夫人。几天后,幸子选了一个珍珠戒指作为送给罗斯玛丽的礼物,另外还给舒尔茨夫人写了封信,一并送到亨宁夫人家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