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她看不到属于白长山的那颗星(第5/5页)

“做么事又埋起来了?”她终于问。

“给那杂种埋一颗炸弹。”陆秋生得意地说。

“我不懂。”方子衿追问了一句。

陆秋生一边铲土,一边向她介绍这几天的进展。

那天他拿着这个罐子离开医学院,第一时间找到了杨维华。杨科长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罐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最后拿出那只装着福尔马林的瓶子并且看清半只泡得发白的耳朵时,说,有了这个就行了,保证撬开那小子的口。陆秋生问他准备怎么干,杨维华说,我自有我的办法,这个你就不要管了,等着我的结果吧。

过了几天,杨维华带信让陆秋生去一趟。在治安科办公室,陆秋生不仅拿回了最初送给他的那些东西,而且还多拿了一些其他物证,这些物证包括了对胡之彦的讯问笔录,密密麻麻几张纸,一些关键词句,均按着血一样的红手印,每一页纸上,还有胡之彦的亲笔签名。除了笔录之外,还有几份鉴定报告。杨维华操着夹杂许多方言的官话对陆秋生说:“日鬼,我党没让这杂毛搞地下工作真是幸运,不然肯定他奶奶的多一个叛徒。”

拿到这些材料后,陆秋生直接去了胡之彦家。他是去兴师问罪的。敲门的时候,他用的力特别大,差点没将他家那并不非常牢固的木门给砸破。李淑芬挺着大肚子打开门,吃惊地问陆秋生找谁。陆秋生说找胡之彦。李淑芬认真地看了看陆秋生,说胡之彦回家了。陆秋生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说回家了?这里不是他的家吗?李淑芬解释说,他回山东老家了。他的母亲去世了,他回去奔丧。

“难怪这几天不见他,原来他回山东奔丧了。”方子衿似乎松了一口气。

“奔卵子丧?有丧奔才怪。”陆秋生说,他怀疑胡之彦奔丧只是一个借口。杨维华给他施加了压力,他不敢再将谎言继续下去,却又不知该怎样收场,只好想出奔丧这样一个借口。他怀疑胡之彦会在家里拖一段时间,将巡回演讲这件事给拖没了再考虑回来。陆秋生说,他要紧紧抓住胡之彦的弱点,关键时刻再派上用场。他已经给山东的朋友写了信,希望朋友帮忙他查一查胡之彦在家的情况。

方子衿有些不相信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他今后再也不敢对我使坏了?”

陆秋生埋好最后一锹土,又在上面拍了几下,说:“你放心好了,有了这个,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

太晚了,方子衿想离开了,又觉得不好开这个口,只好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星星躲在竹叶之中,像是无数的手捧着无数的珍珠,月光在陆秋生身上涂出许多的花纹,看上去像是梅花鹿一般。她说哎哟,没想到这么晚了,要熄灯了。陆秋生说是啊,回去晚一点没事吧?她违心地说没事。陆秋生高兴了,试探地问,那我们在这里坐一坐?方子衿看了看周围环境,站在那里没动。她不明白那些年轻男女怎么席地就坐,地上多脏,女人和男人的生理结构不同,这样坐下去,如果有什么虫子或者细菌……

陆秋生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了,试探地问:“子衿,我妈……我妈……”

见他吞吞吐吐,方子衿追问道:“你妈怎么了?”

陆秋生道:“我妈让我问问你,么时候去我家。”

方子衿道:“等我有时间去南昌了就去啊。”

陆秋生道:“不是,不是指这个。”

方子衿不明白了,看了他一眼。他脸上仍然是斑斑驳驳,如果是白天,可以看到脸上的红晕,现在看不出来,只是一脸的阴影。“指哪个?”

陆秋生鼓了鼓勇气,道:“当我家儿媳妇。”

方子衿的心突然一阵疾跳。这是在催婚了。她再一次抬头看了看北方的天空。天空被竹叶挡住了,她看不到属于白长山的那颗星。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命中注定只能抬头遥望那颗星,怀中揣着一段情,却又跟另一个男人过一辈子?陆秋生见她不说话,自己找梯子下楼,说他不着急,主要是他妈急。老太太总是一封接着一封信催他,催得人心烦,他干脆给老太太回信,说自己一辈子不结婚了,把老太太吓坏了。方子衿说,你不应该这样对待你妈。陆秋生沉默了一会儿,大概知道她是不会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了,便说送她回去。听了这话,方子衿转身就走。陆秋生有些急了,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自己的手被他抓住的同时,方子衿迈开的脚步停住了,立在那里。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又觉得不太适合,那只手动了动,还是留在了他的手上。陆秋生一手提着锹,一手拉着她,向前走去。方子衿被动地让他拉着往前走,那只被他抓着的手上,像是被千百颗钉子钳住一般,扎得她的手酸麻酸麻的。

陆秋生是异常陶醉,他像是喝了蜜一般。

“子衿。”他说。

“么事?”

“真想这么拉着你,走一辈子。”

方子衿真想大声惊叫:还走一辈子?你想扎死我呀。

终于看到宿舍的门了,方子衿担心被人看到,急急地抽回手,急急地说,我到了,你回吧。说完迈开腿向前跑。陆秋生在后面提醒她没有拿锹,她才转过身来,一把从他手中接过锹,说了声再见,几步跑进了宿舍。

半个月后,有消息传来,胡之彦从家乡寄了一张医院开出的病假条,他得了黄疸肝炎,为了避免传染,需要家居隔离五十天。校方无可奈何,只得第二次要求巡回演讲延期。就在这同一天,余珊瑶和方子衿同时收到吴丽敏的来信。吴丽敏在信中说,喻爱军被敌人的弹片伤了头部,弹片是取出来了,可是,他的大脑神经受损,导致半身瘫痪。她找很多医生咨询过,都说这种病无药可医。她和喻爱军的哥哥商量过了,也同他的部队首长谈过,准备将喻爱军转回宁昌,先在宁昌和喻爱军结婚,然后再想办法慢慢治病。

看到这封信,方子衿当即流下了眼泪。吴丽敏等到的人,虽然不再健全,可毕竟是她深爱的。只要是能和自己爱的人结婚,肢体是否健全又有什么关系?她是和他的感情生活一辈子,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