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6(第2/7页)

“那么,”拉尔夫有点怀疑地说,“你是德比小姐的朋友?”我迅速瞟了一眼弗洛伦丝。她又开始哄婴儿了,不过看起来若有所思。我说:“是的。”

“德比小姐还好吗?”拉尔夫问。

“哦,你认识德比小姐!”

“她还和以往一样?”

“对,一模一样。”

“那她还在庞瑟比了?”

“还在庞瑟比。还在做善事。并且,你也知道,还在演奏曼陀林。”我抬起手,做了几下弹曼陀林的动作。但是这时弗洛伦丝停了下来,我发现她看我的目光变得严厉。我迅速把视线移回拉尔夫身上。听到我的话,他笑了。

“德比小姐的曼陀林,”他仿佛是因为想到这个而笑,“她用曼陀林给多少无家可归的人家带来了希望啊!”他眨了眨眼睛说,“我都忘了。”

“我也是。”弗洛伦丝说着,语气听起来并不是在讽刺。我又快又用力地嚼着一块面包皮。拉尔夫又笑了,然后和气地说:“你和弗洛是在哪儿认识的?”

我迟疑了一下,“呃,是在……”

“我想,”弗洛伦丝说,“我想是在格林街,对吧,阿斯特利小姐?格雷律师学院路的格林街。”我放下餐盘,抬起眼看她。有那么一刻我很高兴她没有忘了那个温暖的六月晚上,曾有个女孩那么轻佻地盯着她看。当我意识到她的语气有多生硬的时候,我颤抖了。

“哦,天啊,”我说着便闭上眼睛,用一只手扶着额头,“我好像不太舒服。”我感觉到拉尔夫向我走过来,然后停下,一定是弗洛伦丝用眼神制止了他。

“我想西里尔该上去睡觉了,拉尔夫。”她轻声说。我听到婴儿被递过去,门开了,又关了,最后是上楼的声音,以及我们楼上地板的嘎吱声。然后又是沉默。弗洛伦丝陷进靠背椅,叹了口气。

“阿斯特利小姐,”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疲惫,“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儿会让你这么难受吗?”我看了看她,说不出话,“我不信德比小姐真的会叫你来这儿找我。”

“嗯,”我说,“我只在格林街见过一次德比小姐。”

“那是谁告诉你我住在这儿的?”

“庞瑟比办公室的另一位女士,”我说,“其实,她没有告诉我,但是她办公桌上有你的地址,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

“对。”

“然后你觉得你可以来……”

我咬了咬嘴唇。“我现在遇到了麻烦,”我说,“我记得你,”我差点想说,我记得你原来比现在和气多了,“办公室里的那位女士说你在一个孤女之家工作。”

“没错!但不是这里。这里是我家。”

“可是我,我确实孤苦伶仃。”我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比你看到的还要无依无靠。”

“你的变化真的很大,”她停顿了一下,“跟我上次见到的你相比。”我低下头,看着我皱巴巴的衣服和脏兮兮的靴子。然后我看着她。现在我看出来,她也变了。她似乎比原来更年长,更清瘦,这种消瘦并不适合她。我记得她是鬈发,现在她扎了一个发髻,把头发紧紧绑在脑后。她穿的衣服也暗淡而朴素。总之,她看起来和费里西蒂的胡珀太太一样严肃。

我深吸一口气,让声音变平稳。“我该怎么办?”我简要地说,“我无处可去,没有钱,没有家……”

“我很遗憾,阿斯特利小姐,”她语气生涩地回答,“但是贝斯纳尔格林已经住满了生活困难的女孩。如果我让她们都住在我家,那我就得有个城堡了!另外,我——我也不认识你,一点都不了解你。”

“求你了,”我说,“就住一晚上。你不知道我今天被多少人拒之门外,我想,如果你让我回到大街上,我会一直走到一条河里,然后跳进去淹死。”

她皱了皱眉头,把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咬了咬指甲。我发现她所有的指甲都很短,而且都有咬痕。

“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她终于说道,“班纳先生以为你是从——从监狱里出来的。”

我摇了摇头,疲惫地说:“事实上,我是跟人同居,他们把我撵出来了,还把我的东西扣在那儿了——哦!我有多少好东西啊!他们让我落得这么个下场,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我的声音越来越沉重了。弗洛伦丝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十分认真地说:“那这个人是……?”

但是这个问题让我犹豫了。如果我告诉她真相,她会怎么想呢?曾经我以为她也是个女同性恋,但是现在——哦,或许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她邀请我去听讲座也是出于友情。又或许她曾经喜欢过女孩,现在又抛弃了她们,就像姬蒂!这个想法让我谨慎起来,如果一个身上有伤的女孩出现在姬蒂家门口,我可知道她会怎么待她。我用手捂住脸,轻声说:“是个男人,我在一个男人家里住了一年半,在圣约翰伍德。我让他——”我想起了米尔恩太太的话——“我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他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可现在……”我抬起头看她,“你肯定以为我很不道德。他说他会娶我!”

她看起来非常吃惊,但目光中也有了同情。“那是这个家伙把你的眼睛打肿了,我想,”她说,“根本不是什么梯子。”

我点了点头,用手去摸脸上的伤口,然后摸了摸头发,想起了什么。“他真是个魔鬼!”我说,“他富得流油,可以为所欲为。他看到我穿着裤子在阳台上,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他……”我的脸红了,“他喜欢看我打扮成男孩,穿上水手的衣服……”

“哦!”她叫了一声,仿佛不曾听过比这更糟的事了,“不过有钱人最差劲了,我发誓!你没有家人可以投靠吗?”

“他们——因为这件事,都与我断绝关系了。”

听了这话,她摇了摇头,看起来若有所思,然后迅速看了一眼我的肚子。

“你——你现在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她轻声问道。

“麻烦?”我忍不住重复了一下,仿佛是她给了我一个剧本,让我照着读,“我确实是遇到麻烦了,”我看着自己的膝盖说,“但是那个男人打了我,把麻烦解决了。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这么不堪……”

听到这话,她脸上露出了十分怪异却友善的表情。她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看得出来她信了。

“如果你真的没地方去,我想,你在这儿住一晚也无妨,不过只有今晚。明天我会告诉你几个地方,你可以去那里找个床位。”

“哦!”我松了口气,感觉又要昏过去了,“那么班纳先生,”我说,“他不会介意吧?”

事实上,班纳先生一点也不介意我在这儿待着,真的,和刚才一样,他比他妻子还和善一些,并且不嫌麻烦地想让我更舒服一点。当他们吃饭的时候——我来的时候他们刚要开始喝茶——他给我拿了一个盘子,盛了一些炖菜。我发抖的时候,他给我拿来了一条披肩。当我从厕所回来,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子的时候,他让我脱下靴子,给我端来一盆盐水,让我把磨出水泡的脚泡在里面。最后,也是最美妙的一点,他从书架上取下一盒烟,卷了两根,然后递了一根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