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4页)

“到底是哪里让你觉得难以理解?”巴蒂斯塔博士问他。

“哦,你懂的,那些科学术语,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我研究的是自体免疫紊乱,”巴蒂斯塔博士说,“‘自体免疫’确实有四个字,但或许我可以帮你分解一下这个词……”

凯特感觉有只手悄悄地环住了自己的腰,她吓了一跳,然后转身发现爱丽丝就站在自己身边,笑容满面地对她说:“祝贺你,陌生人。”

“谢谢。”凯特说。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这次宴会。你这几年来怎么样啊?”

“我还行。”

“你看见我那个小乖乖了吗?”

“是的,我注意到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爱丽丝皱了皱眉头。“是个女孩,当然了,”然后又立刻展颜说道,“你赶紧自己也生一个,这样他们就能一起玩了。”

“哦,天啊。”凯特不知该说什么。她环顾四周想找鱼子烤面包,但它们显然已经在院子的另一边了。

“跟我说说你的男人!你在哪里遇见他的?认识他多久了?他很性感呢。”

“他在父亲的实验室里工作,”凯特说,“我们认识三年了。”她意识到,这话说多了渐渐就像确有其事了。她甚至都可以从他们长久的相识中信手拈来几段细致具体的回忆。

“那边那两个是他父母吗?”

“什么?哦,不是,那是戈登夫妇,”凯特说,“跟我们隔了两户人家的邻居。皮奥特尔没有父母。他一个亲人也没有。”

“真幸运,”爱丽丝说,“我是说,对他来说当然很惨,但你很幸运:不用跟公公婆婆打交道。你哪天真该见识一下杰瑞的母亲。”她露出牙齿咧嘴朝丈夫飞去一个大大的微笑,对着他摆了摆手。“她觉得他应该娶那个做神经外科医生的前女友为妻的。”她边保持微笑边说道。

巴克莱姨夫走到院子中央,大声问客人们:“现在每个人都有香槟了吧?”

人群中一片含糊的应答声。

“那我们就举杯祝酒吧,”他接着说,“敬皮奥德尔和凯瑟琳!祝你们像我和你们姨妈一样幸福。”

四下响起小小的欢呼声,每个人都抿了一口酒。凯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事实上,她以前从未被人祝过酒。于是她只是将手中的酒杯微侧向众人,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偷偷瞥了皮奥特尔一眼,看他怎么回应。他笑得合不拢嘴。只见他把酒杯高高举到空中,然后又放下来,头往后仰,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香槟。

关于席上每人的座位,都被塞尔玛姨妈安排得一丝不苟,就好像这是一个隆重正式的宴会场合似的——新郎新娘彼此挨着坐在一张长餐桌一边的中间位置,然后一家人按照远近亲疏依次排开,坐在他们的左右两边。有点像《最后的晚餐》里的场景。

“你父亲坐在你右边。”塞尔玛姨妈领着凯特进入餐厅时对她说,尽管其实她用不着解释,因为每个座位的餐盘上端都立着一张字体优雅的名牌。“邦妮坐在皮奥德尔左边。然后我坐在你父亲的另一侧,巴克莱坐在邦妮的另一侧。塞隆坐在餐桌的这一端,理查德坐在那一端,剩下的每个人就按‘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一个男生——一个女生’的次序坐在你对面的那排。”

然而出了点问题。首先,邦妮拒绝坐在皮奥特尔边上。她走进餐厅,看了座位名牌一眼后说道:“我不要和那个人坐在一起。跟我换一下位置,巴克莱姨夫。”

巴克莱姨夫一脸惊讶,但他很随和地答应了。“当然可以。”他说着替邦妮拉开他座位的椅子,然后自己在皮奥特尔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起来你的这个小姨子不好对付哦,老弟。”他小声跟皮奥特尔嘀咕道。

“是的,她对我十分生气。”皮奥特尔面不改色地说道。

凯特凑近父亲,他正在铺开自己的餐巾。“她生什么气?”她小声问他,“我以为你没有诉诸公堂。”

“这事有点复杂。”她父亲说。

“怎么个复杂法?”

然而她父亲只是耸了耸肩,把餐巾摊平在双腿上。

接着是爱丽丝对她的座位安排不太满意,尽管她没有表示得那么直白。她本来应该坐在凯特和皮奥特尔对面的那一长排上,但她悄悄来到塞尔玛姨妈身边对她说:“我不知如何开口,但不好意思,能给我换到两端的座位上吗?”

“两端的座位?”

“我过会儿要给宝宝喂奶,手肘需要有点活动空间。”

“当然可以,”塞尔玛姨妈说,“理查德,亲爱的?”她叫道,“你能和爱丽丝调个位置吗?”

理查德可没有巴克莱姨夫那么随和。“为什么?”他问道。

“她需要有点空间来给宝宝喂奶,亲爱的。”

“给她宝宝喂奶?”

塞尔玛姨妈在凯特父亲的另一侧翩然入座。理查德在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站起来移到了旁边一个座位,挨着戈登先生,爱丽丝在一端的位置上坐下,伸出手来抱着宝宝。

虽然不太情愿,凯特还是渐渐对塞尔玛姨妈产生了某种敬意。有点像她在长大以后重读《飘》的感受,那时她蓦然发现梅兰妮才是小说真正的女主角。事实上,她都有点后悔没邀请姨妈参加婚礼了。不过考虑到婚礼搞成了一团糟,或许还是不邀请为好。

皮奥特尔和凯特挨得很近,所以每当他想和她分享对某样东西的欣赏时,只需要戳戳她的手肘。让他中意的东西的确也不少。他喜欢头一盘菜,维希奶油浓汤[2]——凯特发现,凡是有土豆或卷心菜的食物都深得他意——他也喜欢第二道上来的羊排。他喜欢巴克莱姨夫的音响系统上播放的巴赫的变奏曲,也喜欢音响系统本身,它有四个小巧秀气的扬声器,分别置于房顶饰板的四个角落。他尤其被爱丽丝的孩子——它被妈妈举起来向大家展示,结果却把奶吐了出来——给逗乐了,真的大笑了出来。凯特连忙戳了戳他让他闭嘴。当塞隆舅舅告诉戈登太太他们教堂的唱诗班指挥最近都在“敷衍了事”时,皮奥特尔更是得意忘形。“敷衍了事!”他冲凯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戳着她正在切羊排的手臂。他胳膊肘上的疙瘩碰在她光着的手臂上,感觉粗糙却温暖。

在她的另一侧,她父亲突然弯下腰去。他好像是想爬到桌子底下去。“你在干什么?”凯特问他。他说:“我在找你的那个包。”

“你要那个做什么?”

“我只是需要把这些纸塞进去。”他说着匆匆向凯特展示了一下——几张折了三折的纸,看上去像是商务信笺。然后他又迅速把头缩到了桌子底下。“给移民局看的纸。”他压低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