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第5/10页)

父亲是一路从风雨中走过来的人,从大大小小的煤矿灾难中滚爬出来的人,如果他真是因承受了太多危险而更加贪念花前月下的麻醉,那就让他自己作孽自己承受;若是父亲在工作中得罪了某些人,是某些人恶意诽谤的话,那么问心无愧的父亲总有一天会被还以清白的。他目前处于安全保密的位置,任何流言蜚语都伤及不到他。倒是母亲韵椰,孤身一人独处云海市,只要一出门,只要一上网,所接受到的就会是铺天盖地的关于史荆飞包养情人、贪污受贿的信息,母亲真有超乎寻常的承受力来面对这一支支扑面而来的利箭么?

这一刻,彤彤突然不想走了,她想留下来同母亲一同面对、一同承担生活中的是是非非,理清网络与现实间对对错错、虚虚实实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朱韵椰将行李倚靠在淡蓝色的塑料椅上,看着女儿发怔的眼神,微笑着走过去,将女儿拉到行李前,轻轻按在座位上坐下。“歇口气!”朱韵椰从随身背带的小包里掏出一盒牛奶塞到彤彤手中,“还有一刻钟,抓紧时间填填肚子。”

彤彤将牛奶吸管吮吸在嘴里时,韵椰已拿出一把桃木梳,轻轻梳理着彤彤凌乱的发丝。那一瞬间,彤彤觉得有种时光倒流的温馨感觉,内心涌起一阵内疚。她怎么能那样怀疑自己的母亲呢?

彤彤记不清有多少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母亲一夜无眠,为待在矿区的父亲揪心;每次听说矿区出事,母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看报纸不开电视,而是在香炉前一跪一天,祈求父亲转危为安;父亲病了,没日没夜守候在床边照顾父亲的,不都是母亲吗?

“这样也好,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你也可静心静气地抓紧时间学习,让自己变得更加豁达乐观,不会再处处钻牛角尖,陷自己和身边的亲人于两难的境地还不自知。”

彤彤一抹脸上的泪珠,仰起头,不解地看着韵椰。

“不怪泽如,你知道的。”韵椰将彤彤黑如瀑布的乌发握在手中,一层层缠绕着,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这样不是精神一点么?”

“妈,你真这么想?”

“其实,有时候啊,得失全是一种心境,心有多宽路就有多宽。你爸爸都被亿万人盯上了,是泽如一个人袒护得了的吗?如果网上所言并不全是空穴来风,你愿意泽如全心全意去袒护他吗,甚至不惜要泽如违法乱纪?”

听着母亲的话,彤彤目瞪口呆,这些她从来没想过,她只是被浓烈的亲情左右着。而家、徐泽如,是她唯一可以渲泄感情的突破口。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彤彤,不如意的事情家家都有,只不过有的女人善于加一瓢清澈的水,将琐碎的事情面粉般揉揉、搓搓、捏捏,再增加些酸甜苦辣的作料,吃进肚里。”朱韵椰收拾起木梳,拍拍彤彤落在肩头的断发,“这样,不是增加了一些扛着生活前进的力量,多了些在婚姻里挣幸福的勇气吗?”

“你的幸福,就是这样忍气吞声挣来的吗?”

“你……”朱韵椰有些目瞪口呆,她仰起头,看着海一样涌动的人群,立即将自己的情绪掌控好,轻轻说道,“愚蠢的人用嘴说话,聪明的人用脑说话,智慧的人用心说话。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不说了,我们进去吧。”

“我知道了,你永远不会犯错,因为你是用心说话的人,而我只是用嘴说话,容易得罪人,包括自己的母亲、自己的老公!”彤彤站起来,直愣愣地拎起行李就走。在即将登机的一瞬间,她又回转身,盯着母亲,“但也有可能会相反,不会犯错的人一旦犯事儿,就是捅破天的大事,而像我这样小错不断的人,也许倒犯不了什么大事儿!”

朱韵椰浑身一颤,她的女儿可能是近段时间体会了人世太多的冷漠与伤害之后,才会变得如此尖刻的吧?她来不及询问,彤彤已登上了舱梯。

“彤彤,不要由着自己的脾性来,不要将你和泽如的小矛盾捅成天那大,记得要给泽如、给你婆婆经常打打电话……”朱韵椰扬着手臂,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风度地扯开了喉咙。泪水再一次翻江倒海般在胸中起伏着,破眶而出。

徐泽如血红着眼圈从出租车上跳下来,憔悴的身影发疯般朝候机室飞奔……

“泽如?”彤彤情不自禁地呼唤,吓了自己一跳。自己不是一直想离开这座城市、离开徐泽如的吗?怎么在飞机将要起飞的一瞬,满心满眼里想的都是他?彤彤一张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乳白色的牛奶,忙拿了垃圾袋捂住嘴。近来她常这样,总以为是担忧、焦虑所引起的。脱口而出的“徐泽如”,让她突然得到某种灵感似的,从心尖乍起的温柔让她将手轻轻探向了腹部。那一刻,彤彤突然有种想跑出机舱的感觉,她什么也不想思考了,她只要一家人相亲相爱在一起,她要学会两耳不闻窗外事,像母亲一样为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的丈夫经营一个温馨无比的小小空间。

彤彤刚想移动脚步,一阵振动,飞机已大鸟般展开了机翼。

别了,云海,注定,彤彤还是要回来的;注定,云海才是彤彤永远的家园。那一刻,彤彤心里充满了感激和难以割舍的柔情。

机场外,徐泽如搀扶着朱韵椰,一起将目光投向深邃的蓝天……

3

史荆飞落寞地伫立在青龙湖干休所的别墅前,淡粉色的晚霞从他脑后投射到前面的树梢上,活像淡绿色的火苗煅烧着越来越黑沉的天空。

想想连日来所接受的调查,他在昔日的领导、同事面前突然变成了“阶下囚”,他饱经风霜的脸上爬上了些许迷茫和无奈。

由省公安厅副厅长时俊亲自挂帅的调查小组流水席般向他轮流轰炸、问讯,某年某月某日购了什么物品,花了多少钱,某年某月某晚是不是和一个叫灵珑的女子一起吃过饭……他生活中的隐私、明细账务全都大白在众目睽睽之下。

调查组组长时俊猛地将大堆打印的“局长日记”拍在他面前:“身为一局之长,相关的政策、法规、法纪想你也心知肚明,现在是网络时代,一个官员的所言所行全在人民的舆论之下,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事情。常言说无风不起浪,呶,这个——你又怎么解释?”

时俊一见史荆飞发怔,便一摆手鸣金收兵,率着众人绝尘而去。接下来,时俊电话命令干休所的相关工作人员断了别墅的网络、电话,没收了史荆飞的手机——让他这样与世隔绝半个月,保证他会主动交代一切。

时俊从车窗内看着干休所这片被森林包围着的别墅,内心不无忧虑。在这之前,他和史荆飞经常在省市各种会议场所见面,工作上也经常接触,两人十分投缘。更何况,史荆飞在任职期间,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下矿区实地考察。时俊曾在私底下提醒他说:“老史,岁月不饶人呐,毕竟年龄大了,有些事情电话遥控指挥一下,有些事情交待手下精干点的人跑一跑,干一干,你不必还月月下矿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