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2/2页)

从去年南州官场地震后,到程一路家中找程一路的人,越来越少了。程一路也落得清净,一回家,就上网。他喜欢看一些军旅题材的电影。电脑上都有,这让他好好的过了瘾,饱了眼福。最近他看得更勤了,他想从这些影片中,看到当年的影子,看到冯军,看到吴兰兰,看到老首长,看到自己的营房,和到部队探亲的张晓玉,以及在营房后山坡上玩耍的程小路……

刘卓照今天晚上显得特别精神,程一路却总有一种不该有的预感。他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预感,但总是有,他一见到或者一想到刘卓照时,这种预感就出现了。他为此困惑,却无法解开。

“程书记,团长,大家非得让我请客。我说客就不请了吧,战友们坐坐。”刘卓照脸色红红的,让人给程一路上茶。

“这不错”,程一路笑道。

其它的战友也陆续来了,大家少不了一片恭维。虽然是战友,礼节上的应酬还是要的。恭维完了,谈话便放松了。程一路喜欢这种氛围,他现在已很少能听到坦诚而无所顾忌的话语了。

人来齐后,大家都围坐上来。刘卓照虽然是主人,今天却只能坐在侧边的位子上。这些战友们聚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按入伍时间和在部队里时的官职大小来坐。程一路入伍早,且是团长,自然坐在最上边。刘卓照转业时是营长,入伍时间也是中不溜,只好坐在边上。大家坐定后,本来程一路准备将吴兰兰的事,告诉大家。但又不忍拂了大家的兴致,便没说了。刘卓照说今天战友们痛快地喝一回。“我也是很久没好好喝了,来吧,来!”

清亮的酒,在杯子里还冒着小小的气泡,刘卓照举着杯子,“来,大家先干了这杯。”

一桌上都是好酒量,一杯干了,又满上。大家的话题开始越扯越远了。有人问到刘卓照到市里来有何感受。刘卓照笑道:“没有什么大的感受,唯一的感受就是从鸡头变成了凤尾。”

“这么说,你还有想法?”有人起哄了,“就冲着这想法,罚一杯。”

刘卓照想推,酒杯子已被端到嘴边了,他只好一仰头喝了下去。这一杯酒喝得太猛,刘卓照的脸立即变得更红了。程一路道:“慢点,别喝坏了。”

“人到了这个年龄,身体最重要啊!”程一路叹道。

老团长这一叹,一下子让喝酒的气氛变得凝重了。冯军走了,虽然是意外,但毕竟是走了。也才四十多岁。上一周,市直的一个副职,刚刚四十三岁,突发心梗去世了。一桌子的人,都到了经常得面对死亡的年龄,对离去的感觉就深。人在少年,总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远,等到了这个年龄,才知道,死亡就在身边,就在我们不经意之间,死亡一直在看着这个世界。

程一路端着杯子,说:“大家来喝一杯,喝完后我再说一件事。”

大家都喝了,看程一路的眼光,也是迷茫的。

“吴兰兰走了!”程一路缓缓道。

“到哪去了?”有人问了一句,但随即没了声音。

“就在上周,我刚刚从北京回来。”程一路脸色沉重,“是癌症。唉!想当年,吴兰兰在部队里……”

刘卓照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因为突然听到吴兰兰离去的消息,一下子哭了起来。大家都掉泪。程一路道:“不要这样了,兰兰已经走了,我们要祝福她走好。在天堂里也有快乐的。还有冯军。”

酒被斟上,谁也没有说话,都喝下去了。

刘卓照问:“那老首长?”

程一路点点头,“老首长也老了。唉,老了,头发全白了。现在一个人,他说要到疗养院去住。我想等明年开春后,天气暖和了,把他请到南州来,大家聚聚。”

“这个主意好。一定要请。不然一个人太孤单了。”有人附和道。

酒继续喝,程一路起身,把刘卓照单独喊了过来,两个人进了边上的小包厢。程一路盯着刘卓照,看了足足有两分钟,才道:“我想问你件事,老刘啊,你可要说实话。”

“什么事?你问,我一定实话实说。”刘卓照的酒好像一下子醒了。

“我听说上次选举时,你……”程一路望着刘卓照,很严肃的样子。

“选举?什么事啊?没什么吧?”刘卓照有些惊讶。

“这个你知道。没什么最好。”程一路说着拍拍刘卓照的肩膀。

刘卓照道:“真的没什么。程书记,你听说什么了吗?”

“我也只是听说,既然没有,那我也就放心了。”程一路说着,就起身出来了。酒还在喝,有几个人已经醉了,趴在桌子上。程一路问刘卓照:“就这样了吧,不能再喝了。”

“那好,都不喝了,我们去唱歌。”刘卓照大声道。

歌厅就在楼上,借着酒意,你一首我一首,一会儿便乱了。话筒也被抢来抢去,听不清到底是谁在唱。

程一路也唱了一个,《北国之春》。这是吴兰兰最喜欢的歌。唱着唱着,他突然想流泪,声音哽住了。只好停下。所有的人也都静了。

刘卓照扶程一路坐下,让他喝了杯茶。大家继续唱歌,可是程一路分明感到,今天晚上的歌声中,一直有些压抑,一直有些忧伤……

回到家,灯却亮着。荷花还在。程一路问荷花是不是有什么事?荷花哇地一声就哭了。

程一路说:“别哭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荷花说二扣子欺负她,想占她便宜。程一路笑道:“是这回事。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嘛?”

“哪有。他那样子,我不喜欢。”荷花道。

“不喜欢就明着跟他说了,别拖着。也别哭了,这样不好。”程一路顺手拉起了荷花。荷花却顺势倒在了程一路的怀里,用手抱住了程一路。

程一路先还意为这只是这个小女孩子心里难受而已,却没料到荷花抬起了头,说:“我就喜欢你,叔!”

荷花脸上的泪珠还在,程一路却惊醒了,赶紧推开荷花。她却死死地抱着。程一路发脾气了,“荷花,再这样,你以后就别来了。”

荷花慢慢地松开了手,“叔,我知道。婶子打了电话给我,说她要跟你离婚。”

“这个张晓玉!”程一路在心里骂道,嘴上却说:“你不要问这些事。回去吧。天太晚了。”说着就把荷花往门边推了推。

荷花只好擦了擦泪水,边开门边说:“叔,我是真心的。我就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