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个锤子(第2/4页)

青旅老板说道:“稍微用点手段就盘问出来了,呸,老子开这店之前和火车北站那群偷鸡摸狗的人打交道打得多了。做了亏心事的人和坦荡的人接受那种套话的模样天壤之别……她叫我别告诉你,我还给了她一巴掌……”

阿尤心里烦躁得像是耗子在猫跟前跳最后的舞一样。

因为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灿灿跟他车的时候他丢了三百块钱,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大意丢到哪里了,本来钱也不多没几天就忘了。现在听到青旅老板这么说,他的记忆又像是浪潮退去露出来的礁石一样清晰起来。

“我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大菩萨,所以她说她不敢了的时候我还骂了她两句,有点难听。本来嘛,义工又没工钱。但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千儿八百我还是拿得出来的,她开口问我要我都觉得没事,她偷我就觉得很厌恶,谁不厌恶贼娃子。她说她马上要离开了最后待两天,我估摸着得给你透个气,不然不地道。别等你吃了亏才跟你说,我得愧疚死。”青旅老板拍拍呆若木鸡的阿尤的肩膀,收拾剩菜盘子去了。

阿尤一直闷不作声,他不抽烟,就像一座雕塑一样没有其他动作。

爱上一个小偷的感觉大概是当你跪拜在阿芙洛狄忒的脚下歌颂爱情的时候忽然闻见她有脚气,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事情吗?

4

他慢吞吞地往自己租的房子走。

彻夜不眠。

第二天他去送货,中午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窗台上他这几天堆起来的脏衣服都洗了。

灿灿正用他的电脑上网。

阿尤扯出一个笑容,“你怎么来了?”灿灿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说道:“回来了?我做了饭,等会儿就能吃了。”阿尤把外套脱掉,坐在床上,愣愣发神,时不时地瞟灿灿的背影,挺单薄,但还是很漂亮。

阿尤是那种不怎么能藏得住事儿的人,不然心里其实也真挺难受的。吃饭的时候,灿灿说道:“隔几天我就回郑州了。”

阿尤嗯了一声,他是真想问问,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这怎么好开口?

倒是灿灿敏感,抑或是她也了解阿尤是个什么脾气秉性的人,估摸着他可能知道了些什么,所以饭桌上的氛围安静得有些可怕。阿尤轻声问道:“还回来吗?”他打定主意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中,他也不是什么特别深情的人。就像他在死掉之前也并不能保证自己会喜欢多少个姑娘,会爱上多少个姑娘,好的恋情流传千古就是因为这样的恋情太少,今天的他是不是爱着明天的你,这恐怕只有满天神佛知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样的爱情可能只存在初高中语文课本的必背篇目中吧。

“不知道。”灿灿起身收拾碗筷,转头去了厨房。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分手吗?”灿灿正洗着碗,然后就听到阿尤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一扭头,阿尤倚靠在厨房的门边,面色平静,“所以,这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顿饭了?”

灿灿继续洗碗,只留给阿尤一个锅碗瓢盆的背影。沉默半晌后灿灿轻声问道:“一直忘了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阿尤一愣,没想到灿灿会抛出这么一个问题,可能情侣之间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吧,但真要说出个子丑寅卯还真不是每个人都会的。灿灿见没有回声,再一看门边,没了阿尤的身影。

她洗完碗筷,走进阿尤房间,看着在她的素手之下变得干净的房间和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的阿尤,咬咬牙,躺在阿尤旁边,重新又提了一遍问题,“你喜欢我什么?”

阿尤看着也不算洁白的天花板,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灿灿撇撇嘴,嘟嘟囔囔:“我跟你说个锤子。”

阿尤扑哧一下笑了,尴尬的气氛化解开来,灿灿小声问道:“觉得我漂亮?做饭好吃?还是就是单久了?”

阿尤叹口气,似乎是在向灿灿说,又似乎是在向自己说:“我觉得你笑起来和我妈妈很像,我觉得笑得好看的姑娘都是好姑娘。”

灿灿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问出这么一个妖孽一般的答案,小脸一白,好久过后只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5

灿灿走后,阿尤的生活又回归了平静,似乎这区区几个月也没有满湖莲花开不败的盛况。你要说回忆?如果接吻和做爱除开的话,可能这个姑娘留给阿尤的,只是那句“我跟你说个锤子”吧,偶然有身边的人说起这句话,还是会有条件反射的。

他以前觉得日子不够用,恨不得把开车的时间吃饭的时间都压缩到一秒,然后用剩下的时间都让这个姑娘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现在这个姑娘一下子抽离过后,好像时间又拉长一般,他的车速开始降了下来,吃饭开始多嚼两口,好像一旦闲下来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一样。

难道又要去玩DOTA吗?

灿灿偶尔给他打电话,还是娇娇气气的嗓音,就好像她就是去买了个菜一样,恍若隔世。在车水马龙的成都,阿尤有时把车停了也去吃个宵夜,多喝了两口过后也会想,要是灿灿一直没有被发现,是不是她就会一直待在成都,待在自己旁边?

但他随即又把这个念头甩出了脑袋,他小时候亲眼看过一个老太太被小偷偷走了钱捶地痛哭茫然无助的表情,打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贼比其他地痞流氓都来得招人恨。

他也恨。

有一天晚上阿尤刚洗完澡,正看着自己的配货单琢磨明天最合理的送货路线,至少堵车的时间会少一点。电话响了,然后他接起电话,几分钟过后他挂了电话,面色古怪。

他脸上阴晴不定,躺平身子又坐起,坐起来又躺下去,如此往复几次过后他瞥了一眼手机屏保,低声啐了一句,然后起身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6

“我算你的家属?”约莫十五个钟头过后,阿尤站在他刚从派出所领出来的灿灿面前,喑哑地问道。

灿灿打量了一下阿尤的样子就有点想抽自己了。

还穿着拖鞋,脸上油得不像话,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发白,不抽烟的人嘴里还有很大一股烟味儿,浑身上下都是大写的两个字:疲惫。

灿灿怯怯地说道:“我就存了你的电话号码……不敢跟家里人说……”阿尤冷笑着:“是啊,谁能想到你是个贼呢?”灿灿听到阿尤阴阳怪气的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带着哭腔问道:“你咋来的?”

阿尤咂咂嘴,还是冷笑:“咋来?开我那破车来的,用手机导航过来的,幸亏老子记得警察说的地址,开到杭州路的时候手机没电了,我找人一路问过来的。我也是个蠢货,哎呀我跟你说个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