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风雨有时(第4/7页)

当然,昭阳确实不是无所事事,给影楼兼职修片,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基本都窝在家里做这个。每当这时候,他都会把QQ签名改成“有技术的人总不会饿死”。

都是做久做熟的影楼,不用担心没有活或者工钱问题,虽然零零散散也只是些小钱,但是,这大把大把攥在手里的时间让昭阳每天醒过来的时候都觉得气定神闲。

因而他更愿意早起,比常樾还早,做简单的早餐,一面摊溏心蛋一面哼歌,这样他的一天又会变得更加漫长,而在这漫长的一天里他随时都能够回到被窝去享受一个美美的回笼觉。

常樾每天都会想冲口而出问他要这样晃荡到多久,一直想也一直没有问,看着他快乐,无思虑,她一半开心一半窝心。

办公室聚餐,饭桌上大多是闲话家常,问起常樾有男朋友吗,做什么工作,准备结婚之类,常樾还不习惯接受这社会习气浓重的盘问,只得淡淡地答,“嗯有,他……是摄影师。”

这美好的职业,有好听的发音,可是她说出来,却觉得这样不合时宜,他到底,是什么呢?

“是艺术家啊,真有眼光。”科室主任推了推眼镜点点头,旁人也都跟着凑热闹起来,唯独同样新来的秘书嘟哝了一句,“能稳定吗,搞艺术的。”

虽然常樾知道,同是新人,相互看着不顺眼诋毁两句也是常事,可是,她说的也确实正中她的心坎,她没有办法阴沉下脸来去回应,因为人家说的,毕竟是实话。

常樾坐在桌边,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空地发出声响,漏掉许多底气,默默地缩回一个角落,之后的饭菜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吃了还是没吃。

终于,在那天下班回家之后她问昭阳,你换个正经点的工作做得久一些,像之前文化公司那样的,不可以吗?

出乎她的意料,昭阳爽快地点头答应,“我明天投简历。”

常樾很少对他提要求,对他人的需索度出奇的低。若她对他开口要求,那必定是她最想看到的状况,所以,他没有对抗,没有辩解,早一点晚一些他也总是要再找一份工作,再循环,再往复。

于是这一次,他很快就找到一个稍远些的小私企做了HR,每天面对上百份简历打哈欠,挤眼泪,守着铁观音茶一日度一日,迎来送往。

常樾连连感叹,你就凭着户口本上北京两个字,找起工作来简单成这样,真是不公平。

“我的地盘我做主。”昭阳总是接过常樾的戏谑开起玩笑。

然而所有的工作对于昭阳来说,或许都不过是这脱口而出的一句玩笑,比如这正经的工作有了,可是依然没能够如愿做久,或者说,如常樾所愿做久。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小小的冲突,是常樾第一次对昭阳说出了分手。

周六的天气这样好,无风无雨,常樾参加了同事的婚礼回来,微微喝了两杯酒,推开门,本是单休因而应在上班的昭阳却悠闲地坐在电脑前面修照片,蒙板,图层,对比图,以及昭阳略略皱起的眉头。

“你没上班?”

“辞职了。”

“这次又是为什么?”

“首先,路途太远,很浪费时间。其次,老总严重违反劳动法,大部分同事都在被廉价压榨,这个应该是可以提请仲裁的吧。”

照片上是一对情侣,昭阳敲下掉头,他们的笑容就从清晨存留到了黄昏,昭阳满意地松开了眉头。

常樾一脸的惊诧,“仲裁?你比我这个学法律的还有法律意识。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在心甘情愿被压榨,他们得来这样一个工作比你费力的多。”

昭阳滑动鼠标的手勐然停住,转过脸看着神情绷得紧紧的常樾,他还能够想起初见她的样子,神色散淡,事不关己,而此刻,简直判若两人,“常樾,你现在真容易紧张,到底哪个时候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常樾的表情明显错愕了一下,“从一开始你就应该发现,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趣的人,不是么。如果你觉得现在你认清我了,看透我了,觉得失望透顶了,那么就分手吧。一点都不晚。”

而她的语气,着实的淡然,仿佛在说吃饭吧,睡觉去这样自然而然的话,当尾音消失在空气的延绵里,常樾觉得心里涌起一阵辛酸来。

“原来你说分手这么随意。”昭阳冷笑。他不能接受这冲口而出的分手两字,工作可以再找,伴侣可以再觅,可是曾经拥抱过的人分别之后就是一生的漫长。他明白属于告别的决绝。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僵持了起来,各自绕着圈子说话,却都说不出最想说的所以然,越是在乎的人,越是要隐晦越是口讷越是无法辩解。

常樾摔上了卧室的门,昭阳的心被震了一下。

而其实,他并不是愤怒,或许只是和常樾一样有些伤心而已。但是在常樾的脸蒙上了一层暗淡灰色时,他突然觉得,她在这城市里独自一人,无所依凭,所以她对他唯一的需索便是那份让许多男生都会头痛的安全感。

或许,是他把常樾想得太坚强了,又太宽容了,忘记她应当持有的小性与脾气,于是,这第一次的争吵,就在昭阳最快速度的反省里结束。

他敲开常樾的门,一把抱起她来,她轻轻呼喊,眉目渐渐舒展,在温暖的晕眩之中,觉得他眉目都是那么的淡,淡得让她想要亲手为他涂抹上颜色。不同于她想象中的北方男孩,好像没有什么东西都能够在他的心上留下痕迹。

4、

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在他的心上留下痕迹。

当常樾看到一张被他单独保存起来的旧照时,心里有些微的震荡,留不下痕迹的水面,汹涌或许全在河床的深处。

就像她曾因为叶迦的小说而去图书馆美洲文学的架子上翻出的封面残破的绝版旧书,在她看到凉夏照片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想起那个早已不再版的书名,《我坐在琵卓河畔,哭泣》。

这世上的一切或都有因果,常樾是这样相信的,如果他们不争吵,昭阳便不会顺从地去找了个看起来绝对靠谱的财务工作来做,如果他没有这么顺利表现给常樾看,那么常樾便不会深感欣慰从而母性流露在周末彻底打扫收十了屋子。

她把窗帘被罩拆卸下来一件一件丢进洗衣机里搅拌,洗好的衣服在阳台挂了一熘,阳光穿透过来,带着湿湿的芳香。

她把昭阳饲养的所有绿色植物施肥浇水,这是第一次,为自己完全无感的动物植物做一些事情。动物是昭阳,这样一想常樾就笑了,昭阳在屋里调试相机,一头雾水。

她去收十了昭阳从搬进来就没有整理过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储物盒。一样一样打开,一样一样归类,埋藏其中的一个棕色藤编盒子,常樾在锣鼓巷里见过,古色古香的手工制品,不是昭阳向来推崇的宜家风格,她说:“昭阳,这个盒子真不是你的风格,藏了什么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