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明天七点火车站见(第2/3页)

双手抱着纸箱的王笑天和萧遥四目相视,哭笑不得。

“明天七点火车站见!”

萧遥总训练自己从这些游客的口音、衣着、行为中判断他们的籍贯和职业。

来了一对中年夫妇,一眼看过去,就是北方小城市不富裕的人家,他俩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着,商量着:“这买回去给大妹二妹戴,她们准高兴。

“小师傅,这玩意儿咋卖呢?”口音是东北的。

“徽章7毛,袋子1块3。”

“哎呀,咋这么贵呢,在俺们那屹塔2块能买老多东西了,深圳银(人)花钱是大手。”

“如果您有心买,1块8。”

“1块8也贵了。”说完又和丈夫嘀咕一阵,“要不就买一个回去吧!”

丈夫却说:“算了,甭买了,走吧!”说完拉拉妻子的衣角,走了几步,妻子又踅回来。

“还是买个吧,这挺有纪念意义的。回去也知道深圳欢迎咱们来过呀。”终于决定买了。

那位中年妇女,撩起最贴身那件衣服,上面有个口袋,用别针别着。她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崭新的拾元钱:“小师傅,我要两个徽章,一个口袋。”那动作让萧遥好难受,不忍接钱。

他拿起两盒徽章装进袋子里:“阿姨,拿回去给您孩子玩吧,算我们送的。”

妇女有些惊讶:“小师傅,你这是咋了?”

“这算我们送的。”

夫妇俩百般感谢拿着东西走了。

“王笑天。这记在我的账里。”

“你别把好事一个人部兜了。这也算我送给他们的,咱们各记一半的账。”

干到晚上七点,一共卖出120枚徽章,30个袋子和60张地图。人家是八小时工作制,他们一干就是十二小时。不过当他们清点货物和结账时,有种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极大地消除了他们的疲劳。

每天这样起早贪黑,一连干了5天,基本上卖完了。剩下一些。今天准备便宜一些抛出去。萧遥理账,王笑天清货。

“一共卖了910元。除去成本费,再扣除午餐费,净赚250。咱们一人125。”

分钱的时候,没有零钞。他们的小钱都被人家换走了,他俩不知道,在那些标有“自备零钞,恕不找赎”车辆经过的车站和投市电话亭附近,跟专候在那里的人用大系换小票,是按百分比收取“手续费“的。萧遥说:“你拿130吧。”

“好的。这10块我先拿着,明天还你5元。别说不要,亲兄弟明算账。平日你请我喝饮料没什么,可这次就要绝对平均。”

大家都很知道对方的脾气,萧遥爽快地说:“好呀,你明天别忘了还。”

王笑天拿着钱,很兴奋,手舞足蹈的。

萧遥说:“喂,喂,别忘了5天前说的话。”

“说什么来的?哦,想起来了,你说过要请我啜一顿!”

“好小子,你要赖账呀!”

“不闹了,不闹了。萧遥,说实在的,拿这些钱下馆子我真是舍不得。奇怪,花爸爸妈妈的钱怎么一点也不心疼,花自个儿挣来的钱感觉就不一样?”

是啊。看来必须是自己血汗换来的东西才会珍惜,就像那个古老的寓言,父亲临死前叫儿子去赚一块银币,儿子偷家里的钱交差。说是自己赚来的,他爸扔进火炉,他也无所谓。最后一次。他真的去干活赚了一块银币,他爸是把它扔进火炉。他一下子扑了过去,灭火救他的钱。

“这钱挣得不容易啊,我舍不得花了。我准备把这钱一张张镶到玻璃框里做个永恒纪念,将来也好对我的子孙后代忆苦思甜。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你爷爷我当年如何如何,你看你们现在……”王笑天半真半假地说道。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他们的“同行”,那些卖水果的、售饮料的、卜卦算命的……都从他们身边飞也似地跑过,嘴里还叫道:“阿sir(警察〕来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几个穿制服的工商人员,气势非凡地亮在他们面前,大有“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好好治治”的架式。立刻,爱看热闹的中国人把他们的小板车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了,人们对这两位中学生的命运,“取乐”的心情绝对大于“关切”。

他们顿时明白“同行”为什么要跑,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勤工俭学不容易

他俩与一些“需要打击制裁的不法分子”相聚在街道工商所的办公室里,准备接受“再教育”。这里有卖假酒假烟的,有出售黄色书刊的……萧遥和王笑天还碰见刚才在一条大街上作过“同事”的几个倒爷,他们没来得及跑掉,也被捉住了。大家见面,几分“亲切”,一个卖小玩意的大佬似笑非笑地说:“同是天谁堕落人。萧遥及时纠正:“同是天涯沦落人。”

王笑天和萧遥靠门站着。四周贴满了准备大饱眼福的看客。他们有些是从街上直接跟踪追击到这儿的。这个工商所是哪个王八蛋设计的,真缺了八辈子德了。四周几乎全是玻璃,无所谓哪是门,哪是窗了。关在里面活像进了动物园的熊猫馆,真是大现眼了。围观的人对“不法分子”指手划脚,议论不停。似乎要牢牢记住他们的模样,以后不至于上当受骗。

萧遥想,反正谁也不认识谁,要看,就看好了。虽然是这么想,但脑门上还是直冒汗,心里直感到委屈。本来嘛,起早摸黑地干,不说你“勤工俭学”,而说你“乱摆乱卖”;老老实实卖东西赚钱,不说你“劳动所得”,而说你“投机倒把”。

六七个穿制服的人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坐在那儿,其中一个放肆地把脚搁在桌子上,嚣张地吞云吐雾,想必是个“上司”。

“怎么办?”王笑天低声问萧遥。

“看着办——见机行事。”

第一次光临这个office。王笑天东张西望,好几回眼睛还直追穿制服的人,似乎要把他们的模样刻在脑子里。

“还想有第二次?”

“你说他会怎么搞我们?”

“不知道。”

“我想大不了把这20盒留下。还好就20盒了。”

“你还有点阿q精神。”

“喂喂,你们两个,说什么说!”“上司”冲着萧遥他们嚷道,“你,对,就是你到那边呆着去!你,穿蓝衣服的到那边去!”

“上司”用夹烟的手指给萧遥。王笑天一人指了一个地方。两个人也老老实实地去了。

“知道这次深圳为什么没评上‘十佳卫生城市’吗?……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三无人员……”

“对,对……好,好……一定,一定……”

估计不少人是“二进宫”甚至三进宫,反正挺油的,尽拣好听的说。渐渐地,人越来越少,有的是以自动认罚的形式离开;有的是以被动受罚的形式释放……最后一批,轮到萧遥和王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