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课室铭》风波(第2/5页)

古主任皱起眉头:“你,你怎么这么鼠目寸光,光有钱没有知识……”

余发也皱起眉头:“古主任,我知道,你后面又该说‘其实还是一个穷人。一个富裕的穷人’。还有‘书到用时方恨少’。这话你已经讲过四次了。

“不要以为这是老生常谈。你爸为什么花那么大气力把你弄进来,你想过没有?你也想像你爸那样……”古主任点到为止,后头的话不说了。

余发不乐意了。后头不就是想说什么“穷得就只剩下钱了“之类的话吗?余发认为这纯粹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说出来的话。穷得只剩下钱也好过穷得叮铛响。余发喃喃道:“我老豆怎么了?现在我老豆到哪都有人请。

“余发,你,你不要忘了你是怎么进九中的!”古主任无力辩驳时。总是亮出最后一张王牌,就像托塔李天王抛出铁塔一样。

平时,余发总像噎着似的,可今天,余发梗梗脖子:“是我老豆花钱送我进来的。我老豆每年给学校交那么多钱。意思很清楚:我进九中是理所当然的。

看来古主任这招今天失灵了。

古主任气结。有点理亏。对于这类学生,古主任倒也不是十分反感。相反,有时候还想找来谈谈话,希望学生多少能听进去些。可这类学生偏偏软硬都不吃,还喜欢强词夺理。

正好放学铃响了,古主任这次反常,也不留堂什么的,挥挥手让他回家。

钱真是万能的吗

余发的家在深圳的老街古水村。过去不知是当地人普通话发音不准,还是别有用意,都叫它“苦水村”。现在大概教育水平提高了,普通话普及得好,再也没人叫它“苦水村”了。

过去这里很穷,许多人偷渡或以其它方式去了香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建起特区后此地日新月异,到如今,已经肥得漏油,当地顺口溜是“十万不算富,百万一般户。可知他们手头上的存款大概是几位数了。

余发家也不例外,依靠政策富起来了。是“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中的一个。真应了他的名字,余发——愈发——越来越发。

刚建立特区。村里卖了一部分土地给政府,这样每家便分到几万元。村民第一次得到这么一大笔钱,都舍不得花。余发他爸不同。他知道经商好赚钱,就开了间小吃店。开始只是卖点云吞、肠粉什么的,后来改做菜馆。很快就鸟枪换大炮,店面扩大了好几倍,生意红火得很。想想“大发餐厅”这个店名太俗。就换上“丽娜餐厅“这个不俗的名字。与此同时,家里也盖栋五层楼。按规定,只允许盖三层半,但村民几乎都超建了。旧家具全部淘汰。地毯、空调这些体面的东西也早早去他家报到了。

三口人,五层楼,哪里住得了。三、四、五楼都租出去了,光是房租一个月就有八九千,不用干活都够吃够穿的了。

家里就余发这么一个儿子,花钱是慷慨的,儿子要什么就买什么。余发的口袋随着爸爸钱袋的膨胀而膨胀,完全成正比,从先头的一元两元到现在经常是百元大票。

余发成绩差使得爸爸很恼火。爸爸思想很矛盾。虽然他认为读书没什么用,自己初中都没毕业,银纸不是也大把大把地赚吗。可真这么想时,他又觉得心虚,脊梁骨不硬,何况村里还出了个陈明这样的才子,余发完全像个陪衬物,以致自己在陈明爸爸跟前都好像矮了半个头。

余发想念完初中便不再念了,爸爸吼道:“你敢!人家是读不起书,我高价让你读,你敢不读!赶忙替他请了几个家教临阵磨枪。英语、数学、物理和化学全都请到,一个钟头30元。平时小测能在70分以上,不但余发有奖。老师也有赏。妈妈有点心疼钱,爸爸说:“这是智力投资。”对余发说:“乖仔,你好好读两个月书,给我考上高中,回头,老豆给你买一辆赛车。”爸爸这样鼓励儿子。

余发也真安安稳稳。老老实实读了两个月书,考得也不算太差,上个次一点的中学是没问题的,可就九中离家近,名气大。于是爸爸又到学校加加油,投资建个校办工厂什么的。这样,余发就被照顾进了九中。不过,这类照顾生有个规定,不能犯错误,如果被记了过,就要自行退学。管它呢。进了再说。爸爸说到做到,真奖给余发一辆千把元的进口跑车。而且逢人便说“我仔不比别人愚”,见了陈明他爸爸也说,“这回陈明和余发又考在一所中学了。余发就是顽皮,聪明还是很聪明的,学两个月,九中也上了……”说多了。爸爸便忘了余发是怎么进九中的,好像真是他儿子自己考上的。好在余发心里明白,是“老豆”的钱买的,“钱真是万能的吗?”这个余发还不能肯定,可他敢肯定“没有钱万万不能。”

上了高中,老豆就不再管他了,那就混呗。三年混张高中“砂纸“(文凭)。

余发家常有一帮人打麻雀(麻将牌)。村里有些人有了钱就成天打麻雀,包括陈明他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训在这里变成了“日出而息,日落而作”了。一上牌桌,他们好像老少不分,大小不分,肆无忌惮地大喊大叫,开着“儿童不宜”的玩笑。说也奇怪,课堂上的东西装进脑子那么困难,这玩意儿倒可以无师自通。还在小学时,他只看了几次,就全都明白了。看着人家打,心里痒痒的,真想上桌过把瘾。可爸爸不让,一看他站立一边,便喝道:“是你玩的吗?去看书!”

爸爸越是训斥,越是拒绝,余发对麻雀越感兴趣。如果麻雀不吸引人,怎么可能让他们通宵达旦地干呢?怎么可能让他们笑得那么开心呢?余发虽然人在书房里,心却飞到麻雀桌上参与他们的算计。

有那么一天。一个牌友没来,‘三缺一”,无法开场!

“来,发仔,三缺一!”陈明的爸爸招呼他。

“不,不,我不会——”余发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眼睛却瞄瞄爸爸。希望从他那得到信号。爸爸一言不发,也不看余发。余发战战兢兢坐下,刚伸手出去拿牌时,心里惴惴的,摸了几回后,手脚也就放开了。

一盏灯拉得很低,泛黄的灯光散洒在各具特色的脸上,同时照在红绒布铺的台子上。那种格调、那种气氛似乎都是为了打麻雀而已的。八只手在昏昏的灯光的笼罩下,哗哗哗地洗牌。爸爸手上几万元的金表和两只大钻戒闪闪发亮,像迪斯科舞厅里的灯光在来回闪晃。余发摸着一个个发黄的象牙牌表现出少有的默契、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