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海水浴(第6/9页)

不知道是不是游艇派对的习惯,新加入的世之介并没有被特意介绍给大家认识,相对地,也没有人上前来向他进行自我介绍。

世之介在只会摇来晃去的船上备感无聊,祥子递给他香槟,他取过香槟也只能笨手笨脚地和祥子干杯。

“我去拿太阳眼镜。”

祥子走进船内,失去踪影。正在眺望海面的千春,仿佛等待这一刻似的立刻靠过来。

祥子的哥哥和他的朋友们绕到船头,潮风带着他们的笑声轻拂过耳畔。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人家请我来的啊。”

千春在世之介的耳边嗫嚅,声音听来很可怕。

“你真的在跟胜彦的妹妹交往?”

“没有,我们没在交往,我没有女朋友。”

“你、你不要那么大声说话嘛。”

“对了,片濑小姐……”

“总之,之前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可以吗?”

千春用纤细的手指放在自己性感的唇上,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你们两个认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世之介回头一看,祥子的哥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面。

“是、是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原来他就是上一次我住的那家赤坂饭店的服务生。”

虽然祥子的哥哥微笑以对,但看得出他不相信千春的谎言。“你跟祥子是在哪里认识的?”

祥子的哥哥伸手去揽千春纤细的腰肢,世之介不自然地将视线瞥向别处。

“在驾校,汽车驾校。”世之介答得很快。

从大家在甲板上的畅谈当中,世之介对片濑千春这个女人到底从事什么工作,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其实,他顶多只能从这一群手拿香槟的游艇客的天南地北的闲聊内容里去获取只言片语的情报,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旁若无人的祥子,不停地问他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世之介先生是天蝎座的吗?”“世之介先生的血型是B型吗?”使得他很难整理出一个头绪,大致就是千春任职于专门替个人或企业团体筹划、举办舞会、派对(例如LV展店的开幕庆祝酒会等)的公司。

她跟祥子的哥哥胜彦刚认识不久,两个人就是在千春公司所策划的六本木派对上认识的。

不知道是不是世之介想太多了,他觉得其他女人看千春的眼神很不友善,她们应该是胜彦和其他男性的旧识,很明显把千春当成突然闯入的局外人,只要千春一开口说话,就不约而同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还一直在聊千春不知道的往事。

“到底可不可以啊?”

世之介忽然听见祥子的声音。他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口应了声“可以可以”,始终没有把盯着千春的视线收回来。

堆在天边的积雨云,看起来都像是为了衬托千春美丽的侧脸。“真的可以吗?世之介先生,您刚刚说可以,对吧?”

“对对对。”

“真的?”

“真的。”

“太高兴了!我还没有去过九州岛呢。”

“你要去九州岛?”

“世之介先生的故乡不是在九州岛吗?”

“是啊。”

“您放暑假的时候不是要回去吗?”

“是啊。”

“就是我刚跟您提的事啊,您回家的时候,我也要一起去玩。”

“你说什么?”

什么时候谈到这件事的?

世之介连忙收心,正要向祥子问清事情原委,胜彦站起来宣布:“我们现在就收锚出海去!”甲板上随即响起一阵小小的欢呼声。世之介也因此错过了时机,再也无法取消这个莫名其妙的约定了。

世之介因为不知道要参加游艇派对而穿错衣服,心里原本不太舒坦,不过想到自己即将搭游艇乘风破浪,机会千载难逢,也兴奋地等待起航。期待之情甚至盖过了心里的不痛快,但万万没想到游艇的下锚处并不是离陆地太远的海域,让他油然生起一种期盼落空的失落感。

虽然船行不远,但洋面的水就是和港口里浮着垃圾和藻类的水不一样,这里的海水能见度大增,从甲板上往下看,大海既深邃又透明,而沐浴在夏日艳阳中的海面,波光粼粼,无边无际。

第一个从停泊的船上跃入海中的人是胜彦。胜彦入水时溅起的水花伴随着欢呼声一起迸开四散,船上的人清清楚楚地看到胜彦深深潜入海里的洁白身体。

“世之介先生,您也跳下去!”

被水花溅到脸颊的祥子兴奋地催促,并推了推世之介的背部。不久,胜彦浮出水面,大叫一声:“好冷!”声音传遍了整个海面。

世之介不再迟疑,飞快地脱掉T恤和短裤,站在甲板的前端,惦了惦脚尖,随即一鼓作气,纵身跳起。世之介只觉得胸膛一热,原来是太阳轻啄他的胸口,接着身体很快地接近水面。

世之介以脚尖先入水,冷冽的海水迅速没过他的头顶,汗流浃背的肌肤倏地冷却下来,他尽情地划动双脚,徜徉在大海中。

世之介浮出水面,甩了甩濡湿的头发,眼前是一艘悠闲地飘荡在海面上的游艇,千春和祥子双双站在甲板上,不约而同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千春小姐也一起下来!”他很想这样说,但硬是把这句话吞回去,强迫自己改口叫道:“祥子也下来玩!”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海天一色间。

接下来,世之介和祥子两人一起跳进海里,然后一起回到甲板,再次跳水,再次回到甲板,不停地重复跳水、回甲板的动作。

虾跳、章鱼跳、蜘蛛跳、空中转体三周半跳、飘移跳。

想得到的跳法,两个人全跳过了。千春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世之介多少有些害臊,不过,碰上了拼命问“下一个要怎么跳?”怎么跳都跳不腻的祥子,他想不跳都不行。

世之介拿起笔在考卷的背面写下“Je suis somnolent, Je suis somnolent……”,写到第五遍时,考试时间到的铃声响起。他写的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想睡觉”,也是他这三个月来唯一学会的一句法语。

助教开始收答卷,教室内也接二连三地传出叹息声、哈欠声以及呻吟声。这一群仿佛身上长虫一般开始躁动的学生当中,有人迫不及待地对起答案,世之介听到的每一个答案都跟自己写的不一样。突然肩膀被人砰地拍了一下,世之介抬头一看,竟然是难得来学校的仓持。

“看你这样子,大概得重修了。”

仓持用卷成一团的问卷,敲了敲世之介的脑袋。

“重修就没有暑假了啊——”

“不要讲这个啦,最近你怎么都没有来找我?”

仓持说着说着就坐了下来,然后递给世之介一粒曼妥思。

“又要打工,又要去驾校,忙得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