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猫和角树(第3/7页)

“他很有钱吗?”

“他去哪儿了?”

“他为什么要走?”

“他死了吗?”

“他会回来吗?”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她能解答。约翰•佩里曾经是皇家海军的一位英俊、勇敢、聪明的军官,后来他离开军队,成了一名探险家,到世界上人迹罕至的地方探险。威尔听到这些觉得很刺激,没有什么比有一个探险家父亲更让人激动了。从那时起,所有的游戏中他都有一个看不见的伙伴:他和父亲一起在丛林里披荆斩棘地前进,在帆船甲板上以手遮眼眺望波涛汹涌的大海,在蝙蝠出没的岩洞里手持火把辨认神秘的字迹……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无数次救过对方的命,他们在篝火旁笑谈到深夜。

但威尔渐渐长大了,他开始感到奇怪。为什么没有一张他父亲在日常生活或探险时的照片?比如和其他胡须上结满冰霜的男子汉一起在北极乘坐雪橇,或是在丛林里察看藤蔓植物覆盖下的废墟?为什么家里没有一件他带回来的纪念品?为什么书本里从来没提到过他?

他的母亲也不知道,但她说过的一句话打中了他的心坎。

她说:“有一天,你也会沿着你父亲的足迹,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你要继承他的衣钵。”

威尔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他已经有了某种顿悟,并且被一种骄傲和使命感鼓舞着。他的游戏即将成为现实。他父亲还活着,迷失在某处荒野,他要去解救他,继承他的衣钵……有这么伟大的目标,即使生活困苦也值得。

所以他严守母亲的秘密。在她较为平静清醒的时候,他注意向她学习如何买东西、做饭、收拾房间。当她糊涂和害怕的时候,他就能干这些活。他也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在学校里保持默默无闻,避免引起邻居的注意,即使母亲在害怕和疯狂中几乎说不出话时,他也要做到这一点。威尔最害怕的莫过于社会有关机构发现她、带走她,再把他送到陌生人的家中,什么困难都比这强。因为她也有心中阴霾一扫而光的时候,她会重新快乐起来,嘲笑自己的恐惧,赞扬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那时的她是那么慈爱和温柔,他觉得没有比她更好的伙伴了,他只想永远和她生活在一起。

但后来那伙人来了。

他们不是警察,也不是社会福利机构人员,更不是罪犯——至少威尔是这么判断的。威尔想赶走他们,但他们对他毫不理睬,也不说要什么,他们只跟他母亲说话,而那时的她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他在门外听见他们在打听他的父亲,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些人想知道约翰•佩里去了哪里,有没有捎带东西给她,她最后一次收到他的信是什么时候,还有,他有没有和任何外国使馆联系过。威尔听见他母亲越来越悲伤,最后他跑进房间让他们离开。

他看上去是那么凶猛,以致于那两个人竟没有因为他年纪幼小而觉得可笑。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他,或是用一只拳头把他打翻在地,但他毫不畏惧,怒发冲冠。

他们离开了。这一幕让威尔更加坚信不疑:他的父亲肯定在什么地方遇到了麻烦,只有他才能去救他。他的游戏不再充满孩子气,不再是内心的想像,它确有其事,他必须表现出色。

不久之后他们又来了,声称威尔的母亲有事要向他们交待。他们是在威尔上学的时候来的,其中一个人在楼下跟威尔的母亲谈话,另一个人趁机搜查他们的卧室。她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威尔早早回家,发现了他们,他再次怒目以对,他们又一次离开了。

他不愿向警察求助,怕母亲被有关机构带走,而他们似乎知道这一点,更加纠缠不休,最后他们在威尔到公园去寻找母亲时破门而入。她的情况更糟了,她认为她必须把湖边长凳上的每根木条都摸一遍。为了让她快点做完,威尔就帮助她。那天他们回到家时看见那伙人的汽车消失在街口,他进屋后发现他们来搜查过家,大部分抽屉和橱柜都被他们翻过了。

他知道他们要找什么。那只绿色的皮文具盒是他母亲最珍贵的财产,他梦想能看一看里面的东西,但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他知道里面有信,他还知道她时常哭着读它们,然后她就会向他讲起他的父亲。威尔断定那伙人要找的就是这个文具盒,因此他必须采取行动。

他决定先给母亲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左思右想,但他没有朋友可以求助,邻居也早就对他们起了疑心,他能想到的可以信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库柏夫人。只要母亲在那儿安然无恙,他就准备找出那只绿色的皮文具盒,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然后他要去牛津,为他心中的疑问寻找答案。但那伙人来得太快了。

现在他还杀了其中的一个人。

所以警察也会来追他的。

还好,他擅长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得比以往任何时候更要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时间越长越好,直到他找到他父亲或是那伙人找到他。如果那伙人先找到了他,他可不在乎再杀几个人。

那天后来,实际上是半夜了,威尔走在离牛津城大约四十英里的地方,他精疲力竭。他先搭车,又换了两次公共汽车,接着又步行,晚上六点钟才到牛津,这时已经太晚了,他要做的事一件也做不成。他在“汉堡王”吃了晚饭,然后到一个电影院躲了起来(即使正在看着电影的时候,他还是转眼就忘了电影的内容),现在他走在郊区的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这条路一直通向北方。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但他明白最好能马上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因为时间越晚,他就越引人注目。问题是路边那些舒适住宅的花园里没地方可躲,也没有一点快要到野外的迹象。

他来到一个大的环形交叉路口,有一条穿过牛津的东西环路,一直通向北方。夜晚的路上车很少,他站的那条路也很安静,路两旁是大片的草地,草地后面是一些舒适的住宅。在路两旁,沿着草地长着两排角树,那些树长得怪模怪样,树叶紧靠在一起,树冠非常对称,看上去更像是小孩子用笔画出来的。路灯使得这幅景象更加虚幻,像舞台上的布景。威尔已经被疲惫折磨得昏昏沉沉,他可能是接着向北走了,也可能在其中某棵树下的草地上躺着睡了一觉;总之当他站在那里试图使自己头脑清醒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只猫。

她和莫西一样,是一只花斑猫。她从威尔站着的地方,从牛津那一侧的马路边的一个花园里不声不响地溜出来。威尔把手提包放下,伸出双手,那只猫走上前来,用脑袋蹭他的膝盖,就像莫西那样。当然,每只猫都会这么做,但这还是使威尔非常想家,他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