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4页)

贝莉丝静静地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她听见远处走廊上传来尖叫声,海盗正把乘客们往外赶。

她听见约翰尼斯·提尔弗莱的嗓音,还有梅莉奥普惹人怜悯的哭声,莫利非凯特医生发出惊恐而高傲的抗议。一声枪响,然后是惊惧的尖叫。

贝莉丝听到惊慌失措的旅客们在为死者哀悼,他们被赶到了主甲板上。

海盗的搜查很彻底。贝莉丝保持着安静,她能听见一扇扇门被撞开,他们在搜查过道。她拼命想把门堵上,但走廊里的人轻而易举就用肩膀顶了开来。面对这个冷酷无情、浑身血污的人,面对他手中的大砍刀,她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她丢下用来自卫的瓶子,任由他把她给拖了出去。

将近一百名船员在甲板一头排成队列,伤痕累累,凄惨悲哀。死者则被堆在一旁。稍远处,乘客们簇拥在一起。有些人带着瘀伤和流血的鼻子,比如约翰尼斯。

赛拉斯·费内克穿着不起眼的棕色服装,混在乘客中间,跟所有人一样,一副驯服而可怜的横样。他始终低着头,不愿接触贝莉丝隐秘的眼神。

甲板中央站着“女舞神号”上臭气熏天的货物:那群改造人被带了上来。他们的视线尚未适应亮光,只是疑惑地瞪视着海盗,完全不明就里。

神气活现的入侵者从绳索上跃下,并将垃圾残骸扫落海中。他们包围了甲板,枪支和弓箭指向俘虏。

把所有惊恐迷惑的改造人带上来花了不少时间。恶臭的货舱里发现了几具尸体,他们被扔进海中,金属的四肢和部件很快就把他们拽入不见天日的水底。

巨大肥硕的潜水艇仍然慵懒地漂浮在水中,紧贴着“女舞神号”,两艘船有节奏地起伏着。

穿灰衣的海盗首领缓缓把脸转向俘虏。这是贝莉丝第一次看到他的脸。

他留着灰色短发,据她猜测,大约三十来岁。他面容坚毅,深陷的眼中显出忧郁的伸情,紧绷的嘴角带着悲哀。

贝莉丝站在约翰尼斯身边,靠近那些沉默的军官。穿皮甲的人走向船长。当他经过乘客时,直视着约翰尼斯跨了两三步,然后缓缓移开视线。

“好吧,”米佐维奇船长说,音量足以让众人听见,“‘女舞神号’交给你了。我猜你是要赎金吧?那我还是告诉你为好,先生,不管你代表哪方势力,都已犯下严重的错误。新科罗布森不会轻易接受。”

海盗首领纹丝不动。

“不,船长,”他说,此刻他无须在战斗中高声喊叫,嗓音变得很轻柔,几乎像是女性,跟他的脸一样,那声音似乎沾染着悲哀,“不是要赎金。我所代表的势力,根本不在乎新科罗布森,船长。”他直视着米佐维奇的眼睛,缓慢而严肃地摇摇头。“根本不在乎。”

他头也不回地往后伸出手去,有人递给他一支硕大的燧石手枪。他熟练地把枪举在身前,稍稍瞄了一下,并检查火药池。

“你的人很勇敢,但他们不是士兵,”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武器,“你要不要扭过头去,船长?”

片刻的沉默过后,贝莉丝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感觉胃里一抽,差点腿都软了。

船长和其他人也同时反应过来。人们发出惊呼,米佐维奇瞪大了眼睛,他的脸上布满愤怒与惊恐,两种情绪纠结缠斗,争相浮出表面。他嘴角扭曲,欲言又止。

“不,我不用扭过头去,先生,”他最后喊道,贝莉丝听到他的嗓音由于狂暴与震惊而变得沙哑,她屏住了呼吸,“我不用扭过头,去你妈的蛋,你这该死的胆小鬼,简直是放屁……”

灰农人点点头。

“随你便。”说着,他举起抢,射入米佐维奇船长的眼睛。

短促的崩裂声过后,血肉和碎骨飞溅而出,船长抽搐着仰面倒下,他那残破的脸狰狞而恍惚。

随着他跌倒在地,周围响起一片尖叫与惊呼,他的死令人难以置信。贝莉丝身边的约翰尼斯一个踉跄,发出汩汩的喉音。贝莉丝强咽下一阵反胃。眼看着死者在黏滑的血浆里痉挛,她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她弯了腰,担心自己会吐出来。

梅莉奥普在她身后结结巴巴地念诵着《达流契哀歌》。

屠杀者把枪交回去,又接过另一把填好弹药的。他转向军官们。

“哦,嘉罢,”肯伯舜颤抖地低吟道,他瞪着米佐维奇的尸体,然后望向那海盗,“哦,嘉罢在上。”他呜咽着闭上眼睛。灰衣人射向他的太阳穴。

“天哪!”有人狂乱地喊道。军官们惊呼连连,慌乱地向四处张望,企图退避。两声雷鸣般的枪响似乎仍像幽灵般在甲板上缭绕。

人们尖声嘶喊。有的军官跪地求饶。贝莉丝呼吸沉重。

灰衣人迅速登上梯子,爬到前楼顶上,俯视着甲板。

“杀戮时刻已经结束。”他双手合拢在嘴边喊道。

他等待惊恐的呼声逐渐消退。

“杀戮时刻已经结束,”他重复道,“我们不需要再杀人了。听到没有?结束了。”

嘈杂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是因为疑惑,大家松了口气,却又不敢相信。他张开双臂。

“听好了,”他大声道,“我有件事要宣布。你们,新科罗布森武装商船队的蓝衣水手,你们为舰队效力的日子结束了。还有你们这些下尉中尉之类的,必须重新考虑立场。我们要去的地方,容不下效忠新科罗布森的人。”贝莉丝带着绝望与恐慌偷偷瞥了一眼费内克,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你们……”那人继续说道,并挥手指向来自货舱的人们,“你们不再是改造人,不再是奴隶。你们……”他望向乘客,“你们对新生活的计划必须改变。”

他牢牢控制着甲板上人群的注意力,视线扫过疑惑不解的俘虏。鲜血从船长及其副手的尸体中流出,如同小溪一般缓缓地向他们蔓延。

“你们必须跟我走,”那人说道,音量刚好能让每个人都听见,“去一座新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