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内利先生,或曰仙灵鳏夫(第6/10页)

“上帝保佑!”我惊讶极了,“这太可怕了!作为牧师,我实在无法认同他拈花惹草的恶行,但是作为子女而言,我认为这两个女人的报复行为远远超过了他应得的惩罚。这两个恶毒的女人得到正义的审判没有?”

“唉,没有。”约翰·常青履说,“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谈论这种伤害家族感情的事情了吧。跟我说说你为什么突发奇想自称是意大利人。”

我告诉他这是我外祖父的主意。从我深色的皮肤和他女儿的描述推测,他认为我应该是意大利或者西班牙人。不过他更喜欢意大利音乐,也就更加钟情于意大利这个国家。他名叫乔治·亚历山大·西蒙,所以就把这个名字改了改作为我的名字,乔治奥·亚历山德罗·西蒙内利。他是个非常好的老人家,不但没有因此事抛弃他的女儿,反而细心照料她,给她钱,还给她另辟一个住处。当她去世时,我外祖父伤心欲绝。尽管我出生时他稍觉蒙羞,但还是抚养我,让我接受教育。

“不过最重要的是,”约翰·常青履说,“你挑中的这个出生地,假如托马斯·仙木去过意大利的话,一定是最令他满意的地方。不是华丽的威尼斯,不是雄伟的罗马,不是高贵的佛罗伦萨,却偏偏是热那亚——那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倒映着浓重的阴影,回荡着不祥的回音!”

“哦,但我只是随便选了那个城市,真的。”

“这无所谓,”约翰·常青履说,“选择热那亚倒是显示了我们家族非凡的洞察力。是你的眼力表明你身份不凡。说实话,你说裹孩子的布有点脏的时候,我简直惊讶得不能再惊讶了。”

我问他儿子身体如何。

“哦,他非常好!谢谢你!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奶妈,是你那个教区的,孩子很喜欢她的奶水。”

1811年10月20日

今天早晨,盖瑟柯尔小姐们在高石府的马厩里准备停当,准备骑马外出。自然,她们请我也一起去。

“但是,亲爱的,”埃德蒙夫人对盖瑟柯尔大小姐说,“你该想到西蒙内利先生可能不会骑马。并不是人人都会骑马。”她说完看了我一眼,好像可以帮我摆脱困境。

“啊,”我说,“我会骑马!骑马是我最喜欢的运动了。”我朝那匹骄傲自大的灰母马走去,这畜生非但不肯让我骑上去,还往旁边走了几步。我追过去,它再次走开。这样僵持了三四分钟,高石府的女士们全都默不作声地看着我们。趁它站住的时候我立刻骑上去,但是这马的侧腹长得太奇怪了,我没法像骑约翰·常青履的马那样一下就跳上去,而是在爬到一半的时候就上不去了。

高石府的女士们自然不承认是那坏脾气的畜生有问题,她们只说我骑马不得法。我简直丢脸到家了。盖瑟柯尔大小姐和玛丽安小姐惊讶地看着我,基蒂则不加掩饰地放声大笑。

经过仔细考虑,我艰难地得出结论:这件事正好督促我练习骑乘所有的马。也许我可以请约瑟夫教我,他是盖瑟柯尔夫人的马夫。

1811年11月4日

今天我陪着五位盖瑟柯尔小姐走了很长一段路。碧空如洗,林涛焕彩,浮云如絮,这是我沿途看见的全部风景,因为我的注意力总是被众位小姐吸引了去。“啊,西蒙内利先生,你能不能做做这个?”或者“西蒙内利先生,麻烦你做做那个好吗?”或者“西蒙内利先生,你对这个有什么意见?”我一路上提着野餐篮子,扛着素描架,对透视画法提出建议,评论柯尔律治的诗歌,吃蛋糕,斟酒。

我通读了到教区以来所写的日记,惊讶地发现我先前竟会以为众位盖瑟柯尔小姐彼此相似。世上再没有比她们更不同的五姐妹了,无论品味、个性、为人、相貌,全都大相径庭。大姐伊莎贝拉长得最漂亮,身材也最高,举止最为优雅。亨丽埃塔生性浪漫,基蒂无忧无虑,简沉默寡言——她可以一连好几个小时对着书本幻想。姐妹们走来走去,打打闹闹,唯独她带着胜利的微笑穿过房间,对眼前事物视而不见,埋头开始绣花。可是她对自己的做派毫无自觉,有时候她会突然抬起头,冲着我意味深长地微笑。我也回应她的微笑,直到我相信自己已经和她分享了某个高深玄妙的秘密。

玛丽安是二姐,她有着红褐色的头发,好像干燥的山毛榉树叶;她是姐妹中最要强的。我们在一起不到一刻钟就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争论起来。

1811年11月16日

约翰·温德尔写信告诉我,礼拜四圣体学院的导师餐会上,普罗瑟罗博士对康西丁博士说,他想象了一番我十年后的模样: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养了一长串穿着破烂鞋子、鼻涕横流的小孩。康博士听了大笑不止,结果不小心喝了一大口滚烫的碎肉汤,汤都从鼻子里喷出来了。

1811年11月26日

去约翰·常青履的宅子没路可走。他的仆人们也不去耕种田地;据我所知周围没有田地。真不知道他们靠什么生活。今天我似乎看见有只老鼠架在火上烤,几个仆人拿着陶土盘子和旧餐刀眼巴巴地等着。他们的脸藏在阴影里。(说来也怪,除了丹多和那个豪猪脸的老妪,我从来没看清楚过约翰·常青履的其他仆人。我一靠近他们就走开。)

约翰·常青履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他谈吐睿智,学识渊博。今天他告诉我,加略人犹大很擅长养蜂,他的蜂蜜是近两千年来最最美味的。我觉得很有趣,因为之前从未听说过,所以就更加详细地追问他。他说他还存着一罐犹大的蜂蜜,要是找到的话就给我。

然后他又说起我父亲,说他死后留下不少麻烦事,不断有敌人来争他的领地,不断地打啊吵啊。

“我至少记得两场决斗,”他说,“结果死了两个。还有一个,那人痴迷弦乐四重奏,他想要你父亲的领地想得发了疯,结果三年前,人家发现他被吊在树上,上吊绳是他自己的一头银发,他的尸体上插满了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的琴弓,那情形好像是为音乐殉道的圣塞巴斯蒂安。去年冬天有一家人被毒死了。还有个女的穿了件睡衣就冲进暴风雪里,结果却是她的仆人死了。我根本不想要那块地,因而安然无恙,不过说实话,我比他们任何人都更有权利继承那块地。不过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应该是托马斯·仙木的儿子。只要他儿子宣布对那块地的所有权,所有的纠纷都可以解决了。”他看着我。

“啊!”我惊讶地说,“但我只能算是私生子……”

“我们不管这种事。这种事其实很寻常。你父亲的领地,英格兰的和其他地方的加起来不比我的少,你要拥有这些土地一点也不费事。只要别人知道我支持你,过不了一季你就可以在悚心宅安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