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伊万杰琳(第2/4页)

“他没有脑袋了。”

“那就行了。”

“好了。”雷恩处理好了手腕,用双手拂过托利的脊椎和后腰。“我会刺激你的骨髓和肾,尽量提高你的造血机能。不过,你仍然很虚弱。”

“没关系,只要能走就行。”托利的声音已经有力气了,“帮我站起来,伊芙。”

我把他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架在肩膀上。他很沉,几乎要把我压趴下了。“真如午后甜点一般轻松,”我抱怨道,“来,跟我一起走。”

托利勉强地抬起一只脚,迈了一步,然后又抬起另一只脚,他尽力了,可这速度跟我所谓的“快”完全沾不上边。“很好。”我咕哝着,向着他撕开的盔甲伸出手。那些甲板重新组合起来,变成了一块平坦的钢板。“抱歉了,托利。”

我把他推倒,让他躺在上面,然后用自己的异能抬起钢板,就像抬起一副担架。

“我能走……”他抗议道,不过没有多强烈,“你需要留神。”

“那就为我们两个人留神好了,”我回敬道,“受伤的人是没用的,不是吗?”

抬着他确实消耗了我的异能,但并非需要竭尽全力。我一只手放在钢板上,以最快的速度疾走。钢板紧随身后,就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拖着,雷恩跟在旁边。

在我的知觉中,金属在歌唱。我一边赶路,一边本能地把它们一一归类。铜线——绞死人的刑具;门锁和合页——飞镖或子弹;窗框——带有碎玻璃的铁匕首……父亲以前常常这么训练检查,直到这变成了本能,让我进入任何一间屋子都能把它变成武器。萨默斯家族从不会放松警惕。

父亲策划好了我们离开阿尔贡的路线:穿过军营,沿着北部山崖而下,河上有船在等着接应我们。钢铁建造的船,带有凹糟,特别为速度和静音而设计。重重阻碍,都有可能像针刺入皮肉,将我和父亲隔开。

我们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不过只晚了几分钟。在混战之中,梅温的大臣们得几小时之后才会发现,萨默斯家族不见了。我毫不怀疑,别的家族也会抓住同样的机会,就像老鼠逃离沉船似的溜之大吉。拥有逃离计划的可不止梅温一个人。事实上,就算每个家族都各有打算我也不会吃惊。这朝廷就像个火药桶,引信越来越短,而国王自己就是个喷火的家伙。爆炸近在咫尺,只有傻瓜才感觉不出来。

从梅温不再听从于他的那一刻起,父亲就感觉到了风向的转变。很明显,继续和卡洛雷国王保持同盟关系,会将我们也拖向崩溃衰败的深渊。除了伊拉,没人能牵得住梅温的缰绳。就连我父亲也不行。后来,红血卫队的那些乌合之众渐渐成了气候,有了组织,已经构成了威胁,而不再是小小的麻烦。他们似乎每一天都在壮大,皮蒙山麓和湖境之地也都有他们的人在活动,还有传闻说他们与远在西部的蒙弗结成了同盟。他们的强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其组织严密、意志坚决,也都超过了以往的历次叛乱。自始至终,我那卑劣的未婚夫就从未掌控住王位、心智、一切——除了梅儿·巴罗。

他曾经想要放了她,至少伊兰是这么说的。梅温和我们中的所有人一样,很清楚自己对她的迷恋会导致何种危险。杀死她,了结一切,不再沉沦,他常常这么嘀咕。这是伊兰偷偷听到的,当时她正潜伏在他的私人寝室里。然而,这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他无法做到与她分离。于是,这就很容易了——把她推到梅温的面前,让他偏离航线。这就像在一头公牛面前挥动红布一样。她是他的飓风,每一次怂恿都会让他离暴风眼更近。我原以为能好好利用她,迷惑心不在焉的国王,让强大的王后更强大。

然而,梅温将我拒之门外,剥夺了原本属于我的合法权利。他不知道要盯好伊兰,我那可爱的、隐形的荫翳人。她的消息总是借着夜色传来,非常周密、详尽。我仍然能感觉到它们,轻语着拂过我的皮肤,而月亮是唯一的听众。在任何情况下,伊兰·哈文都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孩,但她在月光下的模样最好。

在选妃大典之后,我就许诺过夺权之后要王后之权。但是,这个梦想,和其他很多梦想随着提比利亚王子那转折性的悲惨一天而破灭了。她曾经试图结束梅温的性命,而在那之后——婊子,梅温这么称呼她。我差点儿当场把他杀了。

我摇摇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当下的任务上。伊兰可以等。一如我父母所承诺的,伊兰正在等待,在我们的家乡,安全地隐匿在裂谷区。

阿尔贡的后防线与一大片繁茂的花园相连,花木本身就作为屏障,与白焰宫相隔。这些守护着鲜花和灌木的熟铁篱笆,可真是当箭矢的好材料。这些护城墙和花园巡逻队原本的目的是保护各个家族——拉里斯家族的织风人,艾若家族的闪锦人,伊格家族的鹰眼……但是最近几个月以来,情势大变。拉里斯家族和艾若家族反对梅温的统治,还拉上了哈文家族。两相对抗的结果就是,国王身处险境,其他地方的警卫被抽调。我抬头望向那些植物,只见夜空下掩映着盛放的玉兰和樱花,身着黑衣的人影在钻石玻璃塔楼附近若隐若现。

现在还能掌控护城墙的,只有萨默斯家族。

“铁之手足!”

有人应和着我的声音,做出了回应。

“钢之兄弟!”

护城墙近了,汗从我的脖子上流了下来,因为恐惧,因为用力。只剩几码的距离了。我加厚了靴子上带有珍珠光泽的金属,为最后的这几步做好准备。

“你能自己站起来吗?”我问托勒密,同时把手伸向雷恩。

他呻吟一声,从担架上翻身起来,不稳地勉强站着。“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伊芙;我能搞定三十英尺。”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让黑色的钢铁重新组成了平滑的盔甲。

如果我们还有多一点儿时间,我肯定会指出他这看似完美的常用盔甲的弱点。侧面有漏洞,后背那里又太薄了。不过,我只是点点头说:“你先。”

托利扬起嘴角,想做出一个冷笑来缓解我的担忧。他一跃而起,攀上护城墙的塔楼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上面的兄弟们轻巧地抓住了他,并以他们自己的异能把托利拉了上去。

“该我们了。”

我用胳膊夹住雷恩,让她安全地紧贴在我身旁。我深吸一口气,感知并控制着蜷伏在我脚趾下、靴子上的铑,然后抬起双腿,提起肩膀。“上升。”我命令自己的盔甲。

砰。

父亲让我记住的第一种感觉就是被子弹击中,我曾经每晚睡觉都在脖子上绑一颗子弹,就这样过了两年,直到我熟悉它如同熟悉我的家族色。我能在一百码之外判断出子弹的口径、重量、形状和成分。这么一小块金属片,便能决定是我取别人性命还是我自己送命。它能杀死我,也能拯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