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梅儿(第2/4页)

梅温凝视着我的脸——不是看我的眼睛,而是看着那原本该被子弹打穿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就是那种很难死掉的人。”

为了他,为了将来历史性的一幕,我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有什么好笑的?”

“你有多少次想要杀死我?”

“只有一次。”

“那么那个发音装置是什么?”我的手指因回忆而颤抖,那东西带来的痛苦在我的记忆里仍然鲜活。“游戏的一部分?”

又一份文件在阳光下抖了抖,内容朝下,放下了。梅温舔了舔手指,拿起下一份。公务性的。都是表演。“研发那个装置并不是为了杀死你,梅儿,它只是让你的异能失效——在必要的时候。”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怪异的表情,像是洋洋自得,但我不太确定。“那个东西甚至都不是我造出来的。”

“当然了,你向来不是出主意的人。那么,是伊拉?”

“其实,是卡尔。”

噢。我没控制住自己,低下头不去看他,想要独处片刻。背叛的痛楚刺痛了我的内心,要是只会痛一秒该多好啊。现在为此愤怒已经没用了。

“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没告诉你。”梅温却步步紧逼。“他一直挺自豪的呢。那确实是个了不起的玩意儿,不过我不太在意,已经把它给毁了。”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渴望着我的反应。我极力保持神情平静,面不改色,但是心脏漏跳了一拍。发音装置已经毁了——又是个小礼物,来自魔鬼的示好。

“不过,如果你决定不合作的话,再把它重新造出来也不难。卡尔很好心地把设备图纸留下了,自己却跟着你们那帮红血耗子跑了。”

“逃离。”我含混不清地说道。继续,继续,别让他把你绕迷糊了。我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扒拉着盘子里剩下的食物。我尽全力做出伤心的样子——那是梅温想看到的,但我也尽全力不让自己真的伤心。我必须把计划坚持下去,在自己想的时候扭转对话的主题。“是你把他逼走的。这样你就能取代他的位置,模仿他的样子了。”

像我一样,梅温勉强地大笑,好遮掩自己内心的厌烦。“你根本不知道他戴上这王冠会是什么样。”

我双臂环肩,向后靠在椅子里。对话正按照我想要的方向发展。“我知道他会和伊万杰琳·萨默斯结婚,继续那些毫无意义的战争,仍然无视遍及全国的愤怒、受压迫的人民。听起来熟悉吗?”

梅温也许算得上一条蛇,但即使是他也没法儿反驳我的这些话。他粗暴地把面前的报告扔下,动作很快,于是有字的一面翻了过来。只有一秒钟,他就又把纸页翻过去了。我只瞥见了几个词:科尔沃姆,伤亡。梅温发现我看见了,咝咝地叹着气,很是不耐烦。

“即便这对你有帮助,”他平静地说,“反正你哪儿也去不了,何必在乎这些?”

“我看也是。我估计自己命不久矣。”

他歪了下头,颇为在意地皱起眉头,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正如我所需要的那样。“何出此言啊?”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细究着头顶上那些精致的嵌线和华丽的吊灯。细小的电灯泡闪动着,要是我能感觉到那里的电流该多好。

“你知道,伊万杰琳不会让我活下去的。一旦她成了王后……我就完了。”我的声音颤抖着,在这句话里注入了全部的恐惧,希望它能奏效。“自打我闯进她的生活,这就成了她的目标。”

梅温冲我眨着眼睛:“你觉得我不会护着你?”

“我觉得你做不到。”我的手指抓弄着身上的裙袍。虽然不像公开场合穿的那件那么漂亮,但这件也够考究的了。“你和我都很清楚,一位王后要杀人有多简单。”

梅温一直盯着我看,空气里的热量一波波地袭来。我本能地想要回敬他,也瞪着他,但我瞥向一边,拒绝与他目光相接。这样只能让他更得意。梅温喜欢听众捧场。沉默继续着,我觉得自己没遮没挡,就像是被猎食者追踪的猎物。我就在这儿,被囚禁,被压制,被束缚。我仅有的就是自己的声音,还有我所了解的——希望如此——梅温的点滴。

“她不会碰你的。”

“那么湖境人呢?”我回过头厉声质问。愤怒的泪水涌出了眼眶,它们源自挫败,而非恐惧。“如果他们把你这已经四分五裂的王国彻底击碎呢?当他们赢得了这场没完没了的战争,把你的世界付之一炬,那时候又会怎么样?”我冲自己冷笑,呼吸里夹着颤音,眼泪掉了下来——它们必须掉下来。我调动自己的全部来演这一出戏。“我猜,那时我们就会一起踏上尸骨碗,肩并肩地等着受死了。”

梅温脸上仅有的一点儿颜色也褪去了,脸色变得惨白,我知道他一定是也想到了同样的场面。那种结局像瘟疫似的,不停地折磨着他,犹如一道渗血的伤口。于是我拧动了刀柄。

“你正处在内战的边缘,就连我都看得出来。何必装出我能活下去的那种戏剧情节呢?那有什么意义?我要么会被伊万杰琳杀死,要么会死在战争中。”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种事不会发生的。”

我冲着他咆哮,这根本用不着演:“我这辈子还能相信你说的话吗?”

他站起身,恐惧的寒意在我的胃里打转,这也不是演出来的。当梅温绕过餐桌,以干练优雅的步子走近我时,我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发抖。但我还是哆嗦起来。他柔软的双手捧起我的脸颊,两个大拇指紧紧地抵住我的下巴,只差几英寸就要戳进我的静脉。这令我不安,而我强打起精神。

梅温的吻比他的烙印更灼热。

他的嘴唇压上我的嘴唇,那触感是最恶劣的暴力侵犯。但是因为他,因为我的需要,我的拳头紧压在自己的膝盖上,指甲抠进了自己的身体,而不是他的。他需要相信,正如他的哥哥需要相信。他需要选择我,正如我曾设法令卡尔选择了我。然而,我始终无法张开嘴巴,下颌仍然紧紧地闭锁着。

他率先结束了这个吻。我希望他的手指不要感觉到我皮肤上的鸡皮疙瘩。他的眼睛搜寻着我的目光,搜寻着我试图掩盖的谎言。

“我失去了所有我爱的人。”

“这是谁的错?”

不知道为什么,梅温抖得比我还厉害。他向后退开,放开了我,摩擦着手指。我愣住了,因为这个动作我认识,我也会这么做。当我脑海中的疼痛无法忍受时,我需要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当他注意到我在盯着看时便停下了,手垂在身体两侧,非常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