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梅儿(第2/3页)

不,我暗自怒吼。

其他人会来找我的。

我大着胆子满怀希望,每次有人开门都会紧张得胃痛。那些瞬间,我期待着能看见卡尔、奇隆、法莱,也许还有易了容的阿奶。甚至还有上校。要是能再见到他那血红的眼睛,我会哭出来的。但是没有人来找我。没有人会来。

给人无望的希望是残忍的。

梅温深知这一点。

当夕阳第三十一次落下的时候,我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想让我慢慢腐烂,衰颓,被遗忘。

在窗外那座光秃秃的花园里,铁灰色的天空飘下初雪。玻璃摸上去很冷,却拒绝冻结成冰。

我也一样。

晨光里的雪很美,给仅有的几棵树镀上了一层白色的外壳。等到了下午,雪就会融化了。按我的计算,现在已经是12月11日了,正是秋冬之际那种寒冷、灰暗、死气沉沉的日子。真正的大雪得再过一个月才会降临。

要是在家里,我们会从门廊上直接跳进雪堆,有一次布里还落在一堆烧过的柴火上摔伤了腿。为了给他治伤,吉萨花了一个月的工资,而所谓的医生需要的大部分东西,也不得不靠我去偷才行。那是布里服役之前的那个冬季,是我们全家人在一起度过的最后时光。最后一次。以后永远也不会有了。我们再也无法团圆。

老妈老爸和红血卫队在一起,吉萨和两个哥哥也是。他们是安全的。他们是安全的。他们是安全的。我每天早晨都要重复这句话。它是个安慰,尽管未必是实情。

我慢慢地推开盘子,早饭撒了出来:加糖燕麦粥、水果、面包。我早已熟悉,食物却不能给我任何安慰。

“吃完了。”我习惯性地说道,明知道不会有人回答。

老猫已经来到我旁边,冲着吃了一半的食物冷笑。她像捏臭虫似的拿起盘子,伸直胳膊举着它往门边走。我飞快地抬起头,希望能瞥见房间外面的前厅。像往常一样,那里空空如也,我的心沉了下去。老猫把盘子掉到了地上,发出“哗啦”一声,也许摔碎了吧,但这无所谓的,会有其他仆从收拾干净。门关上了,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三重奏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胳膊抱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我。我能感觉到他和她的力量。那就像一张裹得特别紧的毯子,把我的闪电捆住了,藏起来了,藏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而我连起身去找都做不到。这感觉让我想把自己的皮肤撕开。

我恨它。我恨它。

我。恨。它。

砰——

我把水杯砸向对面的墙壁,让它在那可怕的灰色涂层上碎裂、喷溅。警卫们一动不动。这种事我已经做过太多了。

有帮助。只有一分钟。也许。

一个多月的囚禁之后,我有了固定的作息表:起床。立刻后悔。接受早餐。失去食欲。食物拿走。立刻后悔。扔水杯。立刻后悔。扯掉床单。有时会撕了它,有时会大喊大叫。立刻后悔。尝试看书。盯着窗外。盯着窗外。盯着窗外。接受午餐。重复循环。

我真是个日理万机的女孩。

或者应该自称为“女人”。

十八岁是孩童和成人的分水岭,而我在几个星期之前已满十八岁了。11月17日。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留意。我想,那些亚尔文家族的人才不在乎他们的看管对象又长大了一岁。在这座宫殿监狱里,只有一个人在意。他没来,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在被囚禁的日子里,这是唯一的祝福了。我被关在这儿,四周都是我所知道的最险恶的人,他的出现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今天。

这里的寂静被打破了,不是发生了什么爆炸,而是有人开门。门锁发出熟悉的声音,打开了。程序之外,未经授权。这声音让我的脑袋猛地一激灵,亚尔文家族的狱卒也是,出于惊讶,他们的专注也中断了。我的心狂跳起来,肾上腺素在血管中奔涌着。在一瞬之间,我又有了希望。我猜想着,站在门外的会是谁。

哥哥们。法莱。奇隆。

卡尔。

我希望那是卡尔。我希望他的烈焰把这个地方、这些人,全都燃烧殆尽。

但是门外的那个人,我并不认识,只是那身衣服我很熟悉——黑色的制服,银色的装饰。一个安保官员,不知名姓,无关紧要。他走进我的房间,用后背抵住门,让它开着。更多像他一样的人挤在门廊上,前厅黑压压的。

亚尔文家族的狱卒跳了起来,他们像我一样吃惊。

“你们要干什么?”三重奏冷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老猫则训练有素,反应迅速,站在了我和那个安保官员之间。她的恐惧和困惑再次营造出一片寂静,而这寂静击中了我,啃噬着我仅剩的最后一点儿力量。我生了根似的坐在椅子上,不想当着这些人的面倒下去。

安保官员一声不吭,只是目视地板,等待着。

她走了进来,穿着钢针制成的袍子,银色的头发束成发辫,簪着宝石,只差一顶她渴望已久的后冠。我一看到她就不禁发抖:完美、冷酷、尖利,一副王后的仪态举止。因为她还不是王后。我能肯定。

“伊万杰琳。”我小声说道,努力地想要藏起声音里的颤音——因为恐惧,也因为久不发声。她的黑眼睛锐利地打量着我,像噼啪作响的鞭子一样。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我所有的缺点、弱点,都巨细靡遗。我知道,太多了。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我的项圈上,注意到了那尖刺的金属边缘。她撇着嘴,嫌恶地,饥渴地。对她来说,让项圈的尖角刺进我的喉咙,让我血尽而亡,实在是易如反掌。

“萨默斯小姐,你是不允许到这儿来的。”老猫说道,她仍然站在我们两人中间,胆子大得让我吃惊。

伊万杰琳瞥了一眼狱卒,讥刺道:“你认为我会违背国王、我的未婚夫的命令吗?”她挤出冷笑。“我是奉命而来。他命我把犯人带到宫里去。”

每一个字都刺痛着我。一个月的囚禁突然显得极为短暂了。我很想抓住桌子,迫使伊万杰琳把我拖出这个牢笼。但是,隔绝囚禁并没有击毁我的骄傲。还没有。

永远不会。我提醒自己。于是我腿脚虚软地站了起来,关节疼痛,双手发抖。一个月前,我袭击了伊万杰琳的哥哥,只是用牙齿而已。我竭尽全力想要召唤出火花——要是能站直就好了。

老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冲着三重奏点了点头,盯着她的表亲:“我们没有接到命令。这不合规章。”

伊万杰琳又笑了起来,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她的笑容很精美、很残忍,就像匕首一样。“你这是在拒绝我吗,亚尔文警卫?”她说着两只手伸向自己的裙子,洁白无瑕的皮肤游走在钢针的丛林里。钢针立刻像遇到磁铁似的竖了起来。她拿下一把长针,吸附在手掌上,扬起一侧眉毛,耐心地等待着。亚尔文家族的人心里有数,还不至于把他们压制异能的本事施展到萨默斯家族的小姐身上,更何况,她还是未来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