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4页)

我的心狂跳起来。你只需要活着。我有多少次渴望这个东西?多不胜数。包括在干阑镇,当我痛苦地认识到自己平淡无奇,只是个无名小卒的时候,我想要的也只是“活着”。干阑镇教会了我平凡生活里的价值、配给,也教会了我别的东西,那是更重要的一课:任何事情都有代价。

“那么,你们想要什么作为回报?”我咕哝着,并不想听见他的回答。

拉什和塔希尔交换了颇有深意的一瞥,他们眯起了眼睛,却静默无声。我毫不怀疑这兄弟俩可以用语言之外的东西沟通交流,就像伊拉的耳语那样。“首相请求由你来护送他们。”两个人一起说道。

一个“请求”,才不会有这种东西存在呢。

“你本身就是燎原之火,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将大有裨益。”他们不需要战斗。我就知道这里面根本不包括我。“你将拥有自己的军队,自己精心挑选的忠烈阿尔当,他们将追随守卫你左右。”

新血国王登基,那王位正是你为他所建。

几天前,当我逼迫卡梅隆加入我们的时候,她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我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感受了,也惊恐无比地发现她的话可能成真。

“只有忠烈阿尔当吗?”我答道,稳稳地站了起来,“只有新血?告诉我,你们共和国的真面目是什么样?你们只是用银血主子来交易新的东西吗?”

两兄弟仍然坐在那儿,用恳切的目光望着我。“你误会了。”塔希尔说着拍了拍左眼之下的那道伤疤。“我们和你一样,梅儿·巴罗。我们因自己身为忠烈阿尔当而备受苦楚,只是希望不要再有人重蹈覆辙。我们出于善意提供庇护,尤其是对你。”

撒谎。都是谎言。他们提供的不过是另一个舞台,要我在上面表演罢了。

“我眼下所在之处并无不妥。”我看向上校,盯着他那只好眼。他现在不再皱着眉头了。“我不会走的,现在不会。这里有一些事情亟待处理,都是些你们无所谓的红血族的困扰罢了。任何想跟你们走的新血,你们皆可带走,但我不会走的。如果你们想强迫我做出任何违反我自己意志的事,我会让你们尝尝被电熟的滋味。我不在意你们的血是什么颜色,也不在意你们声称的自由。告诉你们的领袖,仅有承诺无法打动我。”

“那么,你想要什么行动?”拉什问道,扬起修整精致的眉毛,“什么才能打动你,使你站到首相这一边呢?”

这条路我已经走过一遍了。在这局棋里,我有了自己的王牌——随便他们管这叫什么。但跟这两兄弟多说无益,所以我只是耸了耸肩。“行动给我看看,然后再说吧。”我暗自发笑,转身准备离开,“把梅温·卡洛雷的头拿来,你们的领袖便可以踩着我上位。”

可是,塔希尔的回答让我浑身的血都凉了:“你杀了那条母狼,可那对杀死小国王没有任何助益。”

我步履轻快地走出了控制室。

“这很奇怪,巴罗小姐。”

“怎么了?”我怒气冲冲地对着上校说道。他就不能让我平静地走出这座营房。他表露无遗的神情吓了我一跳,那是一种类似理解的表情,而我根本就没指望他会理解。

“你带了更多的追随者回到这儿,却失去了和你一起离开这儿的那些人。”上校扬起眉毛,倚在冰冷潮湿的走廊舱壁上。“那个村里的男孩,你的王子,我的女儿,他们看起来全都在躲着你。当然,还有你哥哥——”我猛地往前一步,让他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节哀顺变,”他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失去家人总是难以承受的。”

我想起了上校房间里的那张照片。他有妻子,有另一个女儿,但这两个人不在这里。“我们都需要一点儿时间。”我说道,希望他不再深究。

“不要给他们太多,让他们了解你的罪过可不好。”

我没有心情争论,不过他说的没错。我重重伤害了那些与我最亲密的人,让他们看到了我躯壳之下的残忍。

“你刚才提到的‘红血族的困扰’是指什么?”上校继续说,“是否可以告知我?”

在飞机上,我曾对卡尔说我会到北方去。这话有一半是出于愤怒,想要向他证明自己,另一半则是因为那是正确的事,应该去做的事。因为长久以来我忽略了太多事了。

“几天前,我们拦截了一份行军命令,第一支儿童军团正开赴窒息区。”我想起艾达的话,呼吸滞涩。“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穿越战壕,直接走到交战区域,这相当于去送死,是一场大屠杀。一共五千人,命在旦夕。”

“是新血吗?”上校问。

我摇摇头:“据我所知,不是。”

他一只手按着腰间的手枪,挺直了脊背,冲着地板吐了口唾沫:“好吧,司令部命令我协助你,看来我们是时候一起做些有用的事了。”

医务中心很安静,是个等待的好地方。莎拉获准离开银血族专用的营房,手脚麻利地为所有受伤的人做了治疗。现在,所有的床位都空了,只有一个除外。我侧躺着,盯着面前一扇长长的窗户。之前颇不真实的湛蓝天空变成了铁灰色,也许是又有一场风暴要来了,也可能是因为我的眼睛模糊了。我今天可不能再看阳光了。床单被浣洗过很多次了,非常柔软,我很想把它们拉起来裹住脑袋,好像那样就能阻止我回忆过去似的。而那些回忆仿佛一道道钢铁波浪,猛烈强硬地袭来。谢德的最后时刻,他的眼睛大睁着,一只手向我伸过来,而后鲜血溅满胸膛。他是折回来救我的,结果自己送了命。此刻的感觉像是几个月前,我藏在树林里,无法面对吉萨和她受伤残疾的手。我只要一想到,要面对家人,面对谢德留下来的黑洞,就觉得难以承受。他们一定在猜测着我身在何方——我这个牺牲掉他们一个儿子的女孩。不过,找到我的并不是巴罗家的人。

“我应该过一会儿再来吗?还是你已经自责够了?”

我猛地坐起来,只见朱利安站在床边。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掉了的牙也归位了,这都该归功于莎拉。他身上的衣服是塔克岛的备用品,很不合身,可他看起来仍然是老样子。我原以为他会对我笑一笑,甚至说句感谢,怎么也不该是冷嘲热讽吧——但那样就不是他了。

“我一个女孩就不能在这儿清净片刻吗?”我气鼓鼓地回敬他,又躺回了薄薄的枕头上。

“据我估计,你在这儿躲了半小时。这可比‘片刻’长多了,梅儿。”我的老先生努力想显得和蔼可亲一点儿,不过显然没成功。

“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我是在这儿等上校呢。我们有一项行动要部署,我们说话的这会儿他正在招募志愿者。”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朱利安可不是好打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