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4页)

我咬着牙,咝咝吸气。是这个意思吗?我几乎要笑出来了:“反正我们中有一个人得那么干。”

我以为至少能大吵一架,但只有更糟。卡尔一直往后退,“砰”的一声撞上了仪表盘,他是要尽可能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通常,我是后退的那一个,但现在不了。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他灼热的皮肤下掩藏着的伤口,就那样被我洞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梅儿?”他轻声说道。

究竟还有什么事没发生?不必担忧的简单一天,只有这个还没发生过。万事万物推着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基因突变——还有那些我自己做出的错误选择,包括卡尔——注定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哥哥刚刚死了,卡尔。”

但他摇了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移开,他的眼神仿佛在燃烧。“你杀死了指挥中心的那些人,你和卡梅隆,而他们已经在求饶了。那时候谢德还没死,别把这个也赖在他头上。”

“他们是银血族——”

“我也是银血族。”

“而我是红血族。你杀死了几百个我们的族人,别装作没事人一样。”

“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去杀戮,和你不一样。我是服从命令的士兵,听命于我的国王。在我父王还活着的时候,我和那些红血族一样无辜。”

眼泪刺痛着我的眼睛,颤抖着就要流下来。一张张面孔在我眼前浮现,那些被我杀掉的士兵和警卫,多得数不过来。“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轻声问道,“我只是做了必须做的事,活下来,救人——救你,你这个愚蠢固执、一无是处的王子。你比任何人都该知道我身上的重负和负罪感,你怎么敢让我更内疚?”

“她想把你变成残忍魔头,”他冲着门外点点头,意中所指是那具扭曲变形的尸体,“我只是试着证实,你还没变成那样。”

“伊拉已经死了。”这句话说出来像美酒一样甜。她不在了,不能伤害我了。“她再也无法操控任何人了。”

“可是,你仍然不曾为逝者感到一丝懊悔同情。你竭尽所能地想要忘记他们。你没说一句话就抛掉了你的家人。你控制不了自己。你不是逃避领导责任就是满怀愧疚像个不能碰的殉道者,好像只有你一个人为这事业有所付出。看看你周围,梅儿·巴罗。死在克洛斯的不只谢德一人,你也不是唯一一个做出牺牲的人。法莱背叛了她的父亲;卡梅隆违背自己的意愿,被迫加入我们;你可以回避一切,除了朱利安的名单;现在你又打算把那些孩子扔在山谷营地。为了什么?为了踩在上校的脖子上?为了夺取王位?为了杀掉所有错看了你、误解了你的人?”

我感觉自己像个挨了批的小孩,不能张口也不能反驳,除了强忍着不哭出来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你还紧紧抓住梅温不放,而他根本就没出现。”

他的话像是掐住了我的喉咙,越抓越紧:“你看了我的东西?”

“我没瞎。我看见你从尸体上拿走了字条。我以为你会把它们撕了,但是你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你要拿它们怎么办,烧掉,扔掉,沾上银色的血再送回去——怎么都不该是留下它们,怎么都不该是趁我在你旁边睡着的时候去读去看它们。”

“你说过你也想念他,你说过的啊。”我轻声说道,克制着自己不要像个小孩似的跺脚。

“他是我弟弟,我想念他的方式和你非常不同。”

我的手腕上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原来是我在悲愤之中把自己刮伤了,想用身体的疼痛来遮掩内心的痛苦。他看着,进退维谷。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你在背后支持。”我说,“如果我正在变成残忍魔头,你也一样。”

他终于垂下目光:“爱是盲目的。”

“如果这就是你的爱——”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爱过谁,”他厉声说道,“如果你把一切都看作工具和武器,把所有人都看作可操纵控制、可牺牲抛弃的。”

我完全无法反驳如此尖锐的指责。我该怎样证明他是错的?我该怎样让他明白我做过的事,我正准备去做的事?为了保护那些我在乎的人,我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我该怎样让他明白?我的挫败感有多深重,我的感觉有多可怕,那些伤疤和回忆多么痛苦,他知道吗?他这些话伤我至深。我无法证明自己对他的爱,或是对奇隆、对我的家人的爱。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这些感受,我也没必要这么做。

所以我就不解释。

“在阿尔贡爆炸案之后,法莱和红血卫队利用银血族的新闻直播宣布对该事件负责。”我说得很慢,平静且有条理地陈述着,“现在,我要做同样的事,用王太后的尸体。我要让这个国家里的所有人都看到,是我杀死了这个女人,看到那些被她囚禁起来的新血和银血族。梅温一直在喋喋不休地编织谎言,我要终结他在这场较量里的主导权。我们已经做成的事情还不足以击倒他。我们需要让整个国家为我们做这件事。”

卡尔张着嘴,愣住了:“内战。”

“家族对抗家族,银血族对抗银血族,只有红血族团结一心。而我们会以此获得最终的胜利。诺尔塔会垮台,我们会崛起,血红如同黎明。”这是一个简单,代价不菲,对于双方皆致命的计划。但这一步非走不可。是他们逼迫着我们一路走来,我只是顺应时势,去做必须做的事而已。“我们在塔克岛着陆之后,你可以返回山谷营地接回孩子们。但我需要上校,需要他的人力物力来推动计划。你明白了吗?”

他艰难地点头。

“在这之后,嗯,我会北上,到窒息区去,去救那些我故意抛下的人。至于你想怎么做,随便你,王子殿下。”

“梅儿。”卡尔碰了碰我的胳膊,但我甩开了,差点儿撞到舱壁上。

“再也不要碰我。”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猛然摔上了门。我想它们确实是的。

塔克岛一片安宁,而且讨人厌地天光晴朗。无云,无风,只有秋季的凉爽和阳光。谢德不该死在这样美丽的一天,但他死了。很多人都死了。

我第一个走下了货运飞机,后面紧跟着两副蒙着布单的担架。奇隆和法莱站在其中一副担架两侧,各有一只手放在谢德身上。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另一副担架。抬着它的人似乎很害怕那上面的尸体,就像我之前一样。在过去的几小时里,我盯着伊拉冰冷的尸体,安静反思,颇有一种怪异的安慰之感。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就像卡尔再也不会对我讲话了——在我们彼此说了那些话之后。我不知道他在队伍的什么位置,或者他根本就没下飞机。我告诉自己不要担心,想他是在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