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4页)

“当心,留神看。”卡尔压低声音,在接近飞机的时候简短而明确地提醒我。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黑梭”,搜寻着任何有可能预示着陷阱的蛛丝马迹。

我也一样,看着机舱尾部的装载坡道打开伸出,搭在跑道上。它看上去是清晰无虞的,“黑梭”机舱内部如何,从我们这个距离看来却是一片漆黑。

想要启动整架飞机,需要庞大的能量和极度的专注,但是想点亮舱内的灯泡就是另一码事了。就算是在十码之外,我也能轻易触及它们的线路,激起其中的电流,一下子照亮整个飞机的内部。机舱里没什么动静,倒是其他人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吓了一跳,反而差点儿大动干戈——法莱都把手枪从腿上的枪套里抽出来了。

“是我,”我对她挥挥手,“飞机里没人。”

我加快了步子,急切地想要钻进机舱,被渐渐增量的电流包裹——正是它们让我的每一步都愈加坚定。当我踏上坡道,爬进飞机巨大的肚腹时,那感觉就像是沉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我把一只手撑在舱壁上,一路划过那些金属板材,我的能量流动着,从灯泡中涌出,沿着错综的电路将电流注入脚下的发动机室和机翼下的大型电池组。它们一起嗡鸣起来,用自己的能量撬动了更大的机械。整个“黑梭”启动了。

在我身后,尼克斯吸了口气,惊叹于这庞大的金属飞行器。他可能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一架飞机,更不用说身处其中了。我转过身来,还以为会看到他打量那些座椅和驾驶舱,可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他涨红了脸,埋下脑袋,像是一个不太确定的鞠躬。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玩意儿有多让我烦心,他就一屁股坐在座椅上,困惑地摆弄起安全带来。

“我要戴头盔吗?”他问大家伙儿,“要是我们得冲进高空,我需要个头盔啊。”

奇隆大笑着在他旁边坐下来,麻利地给他和自己都系好了安全带。“尼克斯,我看你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不需要头盔的。”

他们一起歪着嘴咯咯笑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红血卫队,奇隆很可能最终也会变成尼克斯这样的人:一个满身伤痕的老头儿,除了一把老骨头什么都没有。我现在希望他有机会能安然变老,膝盖酸痛,胡子花白——只要他听话,让我保护他,不要固执地冲上去挡子弹。

“所以说,她当真是个闪电女孩。那这一位……”尼克斯指了指对面的谢德,搜寻着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的异能。

“传动者。”谢德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就系上了安全带——能系多紧就系多紧,仿佛预见到了下一次飞行的质量。法莱则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毅然将目光从自己的座位转移到了驾驶舱的舷窗外面。

“传动者,好吧。那你呢,孩子?”尼克斯用胳膊肘戳了戳奇隆,没注意到他消散的笑容。“你有什么本事?”

我把自己丢进驾驶座里,不想看到奇隆脸上一丝一毫的痛苦表情。但我的动作不够快,还是瞥见了他尴尬的脸色,僵硬的肩膀,眯起来的眼睛,以及刻薄的冷笑。理由再明确不过了,嫉妒像瘟疫扩散,让他浑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扭曲纠结起来。但这嫉妒竟然强烈至此,很让我吃了一惊:我从来没想过,奇隆也想像我一样,像个银血族一样。他自豪于他的血统,一向如此。当他第一次发现我的变化时,不是还愤怒不已吗?你是他们的人?他曾这样质问我,声音粗粝而陌生。那时候他怒火朝天,可现在的怒火又是怎么回事?

“我会捕鱼。”奇隆挤出一丝空洞的笑意,声音里满是苦涩。而我们任凭这苦涩烂在了沉默里。

还是尼克斯先说话了,他拍拍奇隆的肩膀。“螃蟹。”他边说边晃晃手指,“我一辈子也只是会逮螃蟹而已。”

这多少减轻了奇隆的不快,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而去看仪表盘前忙碌的卡尔——推动拉杆,旋转按钮,让“黑梭”做好了下一次飞行的准备。我感觉到了飞机友善的回应,它内部的电能正在向机翼上的发动机流淌,呼呼的嗡鸣响起来了,一分一秒地积聚着能量。

“看起来还不错,”卡尔突然开口,犹如往不安的寂静中擂了一拳,“现在我们要去哪儿?”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噢,”我结结巴巴地说,“离这儿最近的新血在哈伯湾,两个在城郊,一个在贫民窟。”

我原以为会听到他对闯进戒备森严、高墙壁垒的银血族城市大放厥词,但卡尔只是点了点头。“这不容易。”他简单地提醒道,古铜色的眼睛凝视着仪表盘上闪烁的指示灯。

“很高兴听到你对我们尚且未知的事情发表见解,”我干巴巴地说,“法莱,你觉得我们能行吗?”

她点头,但隐忍平静的面具裂开了缝隙,流露出隐藏着的情绪:兴奋。她用手指在大腿上打着拍子,我则感到一阵不爽:她视此如同儿戏。“我在哈伯湾朋友不少,”她说,“城墙不是问题。”

“那就走吧。”卡尔冷冰冰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赞赏。

飞机猛地向前冲了出去,啸叫着沿隐蔽的跑道疾驰。我的胃里一阵翻腾,这回,飞机向上爬升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引擎发出令人安逸的嗡鸣,我也知道自己暂时没什么事可做,困意就这样骇人地袭来。

我一直半梦半醒,一直也没屈从于全然安静的黑暗,而那正是我的思绪所迫切需要的。飞行让我飘飘忽忽起来,我的大脑却没有完全停止工作。我想像谢德那样,保持假寐,竖起耳朵搜集窃窃私语里的秘密。可是没有人讲话,而且鉴于尼克斯那口沫横飞的呼噜,大家应该全都睡得很沉。只有法莱还醒着,我听见她解开安全带,走到卡尔旁边去了。她的脚步声在引擎的轰鸣之下,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又开始打盹儿,分秒必争地浅眠休息,直到她压低的声音让我醒了过来。

“我们正在飞过海洋。”她嘟哝着,很是疑惑。

卡尔扭过头的时候,颈椎“咔拉”响了一声,那是骨节摩擦的声音。他全神贯注地驾驶飞机,没注意到法莱过来了。“感觉正确。”他恢复了常态。

“为什么要从海洋飞过去?哈伯湾在南边,不在东边——”

“因为我们有足够的燃料,可以绕着海岸线飞行,而他们需要睡觉休息。”他的声音里流露出微弱的恐惧。卡尔憎恨水。水能杀死他。

法莱把嘲讽压在喉咙里:“着陆之后他们一样可以睡觉。另一条跑道也是隐蔽的,跟之前那个一样。”

“她不会睡的。只要还有新血处于危险中,她就不会睡。她会一直前进直到崩溃,我们不能让她那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