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页)

奇隆气喘吁吁地擦掉眉毛上的汗珠儿,扯下自己的一条袖子当作绷带,包扎谢德的腿,血很快就浸透了。“你还能跳吗?”

我哥哥紧皱眉头,不是为了那些伤,而是为了他的力量。我很明白那种感觉。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神色黯淡地说:“现在还不行。”

奇隆低声骂了一句,然后问:“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问我。他不是在向我哥哥发问,不是在向我们中间更了解战斗的战士发问。但他实际上也并不是在问我,不是在问干阑镇的梅儿·巴罗——那个小贼,那个朋友。奇隆求索发问的那个人,是王宫大厦里的我,是角斗场沙地上的我。

他是在问闪电女孩。

“梅儿,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赶紧走,这就是办法!”谢德咬着牙齿低吼,抢在我前面回答了奇隆,“你们往河边跑,找到法莱。我一能行动了马上就会去找你们。”

“别对骗子撒谎。”我极力忍着不打战。哥哥是从死亡里重生的鬼魂,唯一回到我身边的就只有他了。我不会再让他离开,无论如何也不会。“我们会从这儿逃脱的,我们一起。”

军团行进的声音震动着地面,我向弹坑外一瞥就知道,他们离这儿不到一百码了,而且还在加速。我能看见红血人盾缝隙间闪现的银血族,步兵穿着暗灰色的作战服,但其中也有些佩着胸甲,上面镶嵌着家族色——出身贵族的武士。我看见了蓝色、黄色、黑色、褐色,等等,那意味着水泉人、电智人、闪锦人、铁腕人——银血族动用了最强大的力量来对付我们。在他们眼中,卡尔是弑君者,我是恐怖分子,他们要倾覆整座城池来消灭我们。

卡尔。

要不是我哥哥流着血,奇隆不安地喘着粗气,我就要跳出弹坑了。我必须找到他,必须。就算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什么事业,也需要他来掩护撤退。卡尔能抵得上一百个精兵强将,他就是一面黄金盾牌。但他也许早就走了,逃脱了,在这座城市彻底崩塌之前,熔掉镣铐离开了。

不,他不会逃跑的。他绝不会逃离这军队,躲避梅温,或者,离开我。

希望我没想错。

希望他还没死。

“把他扶起来,奇隆。”在映辉厅里,博洛诺斯夫人曾教过我如何像王妃一样讲话——冷漠、强硬,不留丝毫质疑的余地。

奇隆从命,但谢德还有能耐抗议:“我只会拖慢你们。”

“事后再致歉吧。”我说着帮他站起来,注意力很难集中在他的腿脚上,而是飘到别处去了。“走吧。”

“梅儿,如果你想让我们丢下你——”

我转向奇隆,手掌上燃起火花,心里坚定无比。他把话咽了回去,目光越过我,落在那些每分每秒都在靠近的大军上面。电智人和磁控者扫除着街上的残骸碎片,在金属剐蹭岩石的刺耳声音中,开出一条路来。

“跑。”

奇隆再次从命,而谢德也只能一瘸一拐地跟着他,把我留在了后面。他们艰难地挪出弹坑,往西边爬去,我则小步往东。大军会为我停下的,他们必须停下。

恐怖的一瞬之后,红血族的人盾慢了下来,锁链随着他们的喘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他们身后,银血族举起了黑色的步枪,架在人盾的肩膀上,仿佛他们的命根本不值一文。那些物资运输车,有着花纹轮胎的精妙机器,也在军队之后慢慢地停了下来——我能感知到它们的能量正在我的血管中轻轻游走。

军队离我相当近,都能听见军官们大喊着发号施令:“是闪电女孩!”“保持队形,站稳!”“瞄准!”“停火待命!”

最糟的事终于来了。突然静下来的街上响起了托勒密的声音,还是那样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礼让国王——”他喊道。

我晃了下神:梅温派军队来是意料之中的,但我可没想到他本人也会来。他不是他哥哥那样的战士,对于领导军队更是毫无建树。可他来了,傲然穿过肃立的军团队列,托勒密和伊万杰琳紧随其后。当他在红血族的人盾之后驻足的时候,我的两膝几乎要打战了。他佩着漆黑发光的胸甲,披着殷红的披风,不知怎的看起来似乎比今早高了些。他仍然戴着他父亲的烈焰王冠,尽管那东西在战场上一点儿用也没有。我猜,他是想向全世界炫耀,炫耀他以谎言赢得的、窃取的——珍贵无价的赃物。尽管他距我还有一段距离,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和沸腾的怒意。这让我从内到外都激燃起来。

喷射机仍然盘旋在空中,这是整个世界仅剩的声音。

“看来你还是那么勇敢,”梅温的声音从广场上传来,在废墟之间碰撞出回响,如同奚落着我,“还是那么蠢。”

就像在尸骨碗的角斗场一样,我不会让他满意于我的愤怒和恐惧的。

“他们应该叫你闭嘴女孩。”梅温生硬地笑了,他的军队也学着他笑起来,而红血族的人盾则一片沉默,眼睛死盯着脚下——他们不想看即将发生的事情。“好啦,闭嘴女孩,告诉你那些老鼠朋友,一切都结束了,玩儿完啦。他们已经被包围了,叫他们乖乖走出来,我还能赐他们个好死法。”

就算我真能如此下令,我也绝不会那么做。“他们已经走了。”

别对骗子撒谎,而梅温是所有骗子里最大的骗子。

他看起来有些犹豫,因为红血卫队已经逃脱了很多次,在恺撒广场,在阿尔贡,所以也许现在他们也能逃脱。那样的话,事情可就尴尬了,他的统治一开始就来了个不祥之兆。

“那么叛国者呢?”他的声音尖刻起来。伊万杰琳也更靠近了一点儿,她的银色头发像利刃似的泛着光,比她抛光的胸甲还要亮。但梅温一把推开她,就像猫推开玩具似的。“我那卑劣的哥哥,我那堕落的王子呢?”

他别想听见我的回答,因为我也没有答案。

梅温又笑了起来,这次直刺我的心。“他也抛弃你了吗?他逃了?那个懦夫杀了我们的父亲,还想窃取我的王位,现在却溜之大吉,匿影藏形了?”他咄咄逼人,假装是为了贵族和士兵。在这些人面前,他必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个悲剧中的小儿子,一个无意于王位的国王,一个只想为死者讨回公道的人。

我仰起下巴,语带挑衅:“你觉得卡尔会做那种事?”

梅温绝不是个蠢货。他邪恶,却不傻,他比任何活着的人都要了解他的哥哥。卡尔不是懦夫,也永远不会变成懦夫。梅温的眼睛背叛了他的表演,他瞟着广场两边四通八达的大小街巷——卡尔可能藏在任何一个角落,等待着出手的机会。而我,也不过是我的“未婚夫”和“朋友”为了钓到大鱼所设的陷阱和诱饵。当梅温回过头的时候,王冠因为比他的头略大而滑了一下——就连金属都知道,这王位不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