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页)

她是个耳语者,正以我取乐。当我靠近她时,她用双手狠抓住我的脸。头上的剧痛倏然翻倍,我忍不住叫出了声。生不如死,这大概就是逃脱兵役的代价。

“就因为你在几百名银血贵族面前那么做了。他们会就此质疑,而他们又权倾半朝,”她在我耳边咝咝低语,病态的甜腻气息扑过我的脸颊,“这是你活到现在的唯一理由。”

我紧紧握住双手,期待着能再召唤来闪电,可是并没有。王后看透了我的心思,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我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能听到她走开时丝绸衣服发出的沙沙声。视力重新恢复的时候,我刚好瞥见她的裙摆消失在角落里。现在,屋里再没别人了,我坐了下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把这凳子扔出去的冲动。

精疲力竭的乏力感蔓延过来,先是肌肉,然后是骨头。我只是个普通人啊,普通人可不该像今天这么过日子。突然,我心里一惊,意识到手腕上的红色腕带不见了。被人拿走了?这是什么意思?泪水又泛上眼眶,摇摇欲坠,但我硬是没有哭。我的骄傲和尊严还有的是呢。

我能忍着不哭,却忍不住不发问。疑虑正在我心里滋长。

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是……什么?

我睁开眼睛,看见警卫正在笼子栏杆外面盯着我。他衣服上的银色扣子发出暗暗的光,远不如他光秃秃的脑壳耀目。

“你必须得通知我的家人,告诉他们我在这儿。”我脱口而出,坐得笔直。至少,我说过我爱他们。我还记得,记得我离家的最后时刻。

“我必须做的只有带你上楼。”他回答道,完全没有仗势欺人,平静得像根柱子,“先换身衣服。”

我才突然想起身上的衣服已经烧成破布条了。那警卫指了指栏杆边上的一堆衣服,背过身去,给我留下点儿私人空间。

那些衣服朴实无华,但质地很好,比我穿过的任何衣服都要柔软。白色的长袖衬衫和黑色长裤,两侧都装饰有一道银色条纹,还有一双黑色的骑士靴,长及膝盖。但有点儿奇怪的是,衣服上没有哪怕一丝红色。这是为什么呢,真想不通。茫然无知正在成为我的主旋律。

“穿好了。”我一边嘟囔,一边使劲蹬进靴子。当我完成最后一道工序,警卫立即转过身来。我既没听见钥匙碰撞的声音,也没看见锁,他打算如何把我从这座没有门的笼子里弄出去呢?

但他根本没去找什么隐蔽的门,而是抖了抖手,笼子上的金属栏杆就弯出了一个“门”。显然,这警卫是个——

“磁控者,没错。”他摇了摇手指头,“估计你要吃惊的,那个差点儿被你炸熟了的女孩是我的表亲。”

我一口气差点儿呛着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真是抱歉。”这话听起来像个问句。

“为你没成功而道歉吧,”他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伊万杰琳是个混蛋。”

“家风如此?”我的嘴巴总是比脑子快。等我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就只有吸气的份儿了。

他没有为我的口不择言而动手揍我——虽然他有这权力,那张一本正经的警卫脸上反而闪过一丝笑意。“你会得出结论的,”他说,黑色的眼睛十分柔和,“我叫卢卡斯·萨默斯。跟我来。”

不用问,我只能照他说的做。

他带我离开那只“笼子”,爬上一座旋梯,来到十二个警卫面前。他们一言不发,按照排练好的队形围着我往前走。卢卡斯在我旁边,和那些人步调一致地齐步走。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枪,好像要随时投入战斗似的。那阵势似乎在说,他们不是要防备我,而是要保护其他人。

我们来到上层,这里更漂亮,玻璃幕墙是奇异的黑色。上色了,我在心里念叨着,想起了吉萨讲过的映辉厅的事。这些刚钻琉玻可以随心所欲地调暗,以挡住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显然,我就属于这一类。

突然,我发现这些玻璃改变颜色并非是由什么机器操控,而是由一个红头发的女警卫控制。我们一路经过,她一路在幕墙前面挥手,手到之处就如同锁住了阳光,让那些玻璃的表面蒙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那是荫翳人,能使光线弯曲。”卢卡斯注意到我的惊讶,低声解释道。

这里也有摄像机。我的皮肤下面又开始难受了,好像它们带电的“目光”侵入了骨髓似的。一般来说,承受着这么多的电流,我的脑袋应该感觉到痛,但是疼痛迟迟没有出现。那个光网屏障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让我起了变化,或者,也许是它释放出了什么,释放出了我身体中隐藏已久的某种东西。我是……什么?疑问回荡在脑海,令我越发惊恐。

我们穿过重重叠叠的门,电流的感觉终于消失了。监视总算告一段落。这座殿堂有十个我家屋子那么大,还包括那些柱子。我往正对面看去,迎上了国王暴躁恼怒的目光。他所端坐的刚钻琉玻宝座雕琢如地狱烈火,背后一扇盛满明朗天色的窗子倏地暗淡下来,漆黑一片——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阳光。

卢卡斯和警卫们把我送到前面,却没有停留。他只回头看了我一眼,就带着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国王就在我面前坐着,他左边站着王后,右边站着王子。我故意不去看卡尔,但我知道他一定正呆望着我。我把目光集中到我的新靴子上面,盯着脚指头,这样我才不至于吓得转身就跑。

“跪下。”王后喃喃说道,她的声音就像天鹅绒似的柔软。

我应该跪下,但我的骄傲自尊不许我那么做。即使是在这儿,在银血族、在国王面前,我也不会屈膝。“不跪。”我说,鼓足勇气抬起头。

“被关起来的滋味怎么样,姑娘?”提比利亚国王说道,他的声音充溢着整个厅堂,语调里的威胁恫吓就像白天时一样毫无遮掩。但我还是直直站着。他昂首睥睨着我,好像我是个未解之谜。

“你要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我试图抗争。

王后俯身对国王说:“我告诉过您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红血族——”国王却像轰苍蝇似的一挥手。她抿了抿嘴唇,重新站好,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活该。

“我要你做的乃是天方夜谭……”提比利亚国王咬牙切齿地说。他目光灼灼,像要把我活活烧死。

我想起了王后之前说的话:“是啊,你杀不了我,对此我丝毫不感到遗憾。”

国王冷笑道:“他们可没说你脑子还挺快。”

一阵轻松袭来,就像清风穿过树林。死神没在这儿等我。暂时没有。

国王扔下一沓纸,上面写满了字,最上面的一张上有我的个人信息,包括姓名、出生日期、父母,还有一滴棕色的斑点,那是我的血。我的照片也在上面,和身份证件上是同一张。我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排队等候拍照而备显无聊的眼睛,真想跳进照片里,变回那个只为兵役和饿肚子发愁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