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沃尔什转过身,我都能听见她的无奈:“当然是映辉厅。”

有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心脏都不跳了:“什、什么?皇宫?你说那座皇宫?”

她拍了拍自己制服上的徽章,那王冠图案在隧道的暗影里闪了闪。

“现在,你是王室侍从了。”

他们为我准备好了制服,但我完全顾不上看,因为四周的一切——就连褐色的石砖和马赛克地面都让我呆若木鸡。身着红色制服的侍从们光彩照人地走来走去,忙忙碌碌。我在他们中间搜寻着卡尔的脸,想对他说声谢谢,可是他一直没有出现。

沃尔什在我旁边,轻声给我忠告:“别乱说乱听,也别对别人讲话,因为他们都不会理你。”

我有点儿迟钝,没法儿迅速理解她的话。刚刚过去的两天让我备受煎熬、身心俱疲,生活的洪流就像开了闸,一波三折地把我冲得晕头转向。

“你来得不巧,赶上了我们最忙的时候。”

“我看见了船和飞艇——银血贵族们往上游去,已经好几周了,”我说,“虽说是度假旺季,这也比往年多多了。”

沃尔什一边催着我,一边往我手上塞了一托盘亮晶晶的茶杯。这些东西显然足够值钱,能买到我和奇隆的自由,但这里每扇门每扇窗都有警卫把守,我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别想溜出去。

“今晚会有什么事吗?”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一绺头发滑进了我的眼睛里,我还没伸手撩开,沃尔什就掏出个小卡子,把它往后别住了,动作又快又精准。“这问题傻吗?”

“不算傻。我也是直到开始准备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毕竟,这是伊拉王后加冕二十年来的第一次。”沃尔什语速飞快,字词都要挤在一起了,“今天是王妃大选日,名门大户、家世显赫的银血贵族都会把女儿送来,以期获得王子的青睐。晚上会举办盛大宴会,不过这会儿她们正在迷旋花园为出场做准备,以期中选。被选中的女孩会成为新国王的王后,所以她们可得傻乎乎地经历一番恶斗呢。”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群争奇斗艳的孔雀:“那她们会怎么做?转个圈,说两句话,抖抖眼睫毛吗?”

沃尔什轻哼一声,摇了摇头。“才不是,”她眼神一闪,“你已经是侍从了,自己去看个清楚吧。”

大门就在前面,由光滑圆润的玻璃和木雕制成。门卫将它推开,一队身着红衣的侍从鱼贯而入,然后便轮到我了。

“你不来吗?”我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几乎是乞求着沃尔什能陪我一起去。但她退了下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在搞出其他岔子或是把那整齐的侍从队伍搅得乱七八糟之前,我强迫自己迈步向前,走进那座沃尔什口中的迷旋花园,置身于阳光之中。

有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座角斗场,就像干阑镇那儿的一样。这里也是四壁弯曲向下,收拢成一个巨大的“碗”,但没有石质长凳,桌子和带坐垫儿的椅子一级级地螺旋排列,犹如梯田。花草树木和喷泉安插在阶梯之间,层层向下,隔出了一个个包厢。花木和流水汇聚到底部的中央场地,装饰着石像林立的环形草坪。在我的正前方,一个包厢装点着红黑两色的丝绸,里面的四个座位都由冷硬的钢铁铸成,居高临下地向下凝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我迷迷糊糊地开始工作了,跟着其他红血族的侍从,有样学样。我是个厨房侍应,就是说我得打扫卫生,准备餐点,目前的任务是为即将到来的大场面准备角斗所需。为什么王室也需要角斗,这一点我不得而知。在干阑镇,角斗是一场“盛宴”,是为了让人们观摩银血族之争。但角斗在这儿又有什么意义呢?这里是皇宫,绝不可能血溅当场。然而,这不知所名的“角斗”却让我有种恐惧的预感。触电般的刺痛感又来了,在我的皮肤里面一波一波地涌动。等我忙完手里的活儿,又回到侍从入口时,选妃大典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侍从们纷纷开始回避,退到一个围着薄纱帘的升降台上。我连忙跟上他们,挤进队伍里。就在这时,在那座至尊包厢和侍从入口之间,另一扇门打开了。

开始了。

我的思绪一下子跳回了博苑,回想起那些漂亮的、残忍的、自称为“人”的生物。他们一个个光鲜靓丽、自负虚荣,眼神冷硬且脾气暴戾。而这里的银血族——沃尔什口中的显赫名门,也没什么不同。他们只可能更胜一筹。

达官显贵们成群结队地进门,在迷旋花园里像一团团颜色似的散开,带着冷冰冰的优雅。家族门庭之间很好区分,因为同一家族的人都穿着同样颜色的华服。紫色、绿色、黑色、黄色……五颜六色的荫翳移向各自的包厢,我很快就数晕了头。到底有多少个家族?越来越多的人拥了进来,有些正站住寒暄,有些则僵硬地互相拥抱。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的狂欢,绝大多数人对中选王妃没抱太大希望,而只当是度了个假。

但有些人看起来没什么欢庆的模样。有一个满头银发的家族,身着黑色绸缎,安静而专注地坐在国王包厢的右侧。他们的族长留着山羊胡,有一双黑色的眼睛。离他们不远,另一个家族穿着海军蓝和白色相间的礼服,正互相窃窃私语。令我惊讶的是,我竟然认出了他们中的一个——萨姆逊·米兰德斯,前几天角斗比赛中的那个耳语者。他没像其他亲戚一样低语,而是阴郁地盯着中央场地,思绪似乎飘到了别处。我暗暗提醒自己离他远点儿,至少是离他可怕的特异功能远点儿。

不过,我倒是没看见任何一个堪与王子婚配的适龄女孩,这真奇怪。也许她们正在别的地方梳妆打扮,热切地等待着赢得未来后冠的机会。

这些贵客会时不时地按下桌子上的金属方钮,“咔嗒”一声亮起灯,以示他们需要侍从。我们排着队,谁离门最近,谁就会应下这个差事,前往伺候,其他人便慢慢往前挪,等着轮到自己。好巧不巧,我刚挪到门边,那个讨人厌的黑眼睛族长就按了他桌上的按钮。

谢天谢地我的两只脚从未令我失望。我几乎是跳着穿过人群,舞蹈般穿梭在那些动来动去的宾客之间,紧张得心怦怦跳。我现在可不是要东偷西摸,而是要服侍他们。真不知上个礼拜的梅儿·巴罗看到这个版本的自己时到底会笑还是会哭。那是个傻丫头,而我正在为此付出代价。

“先生?”我面向那个喊人伺候的族长,脑子里不断地诅咒自己。别乱说话,这是第一准则,我已经坏了规矩。

但他并未在意,只是举起空玻璃杯,一脸无聊。“他们在耍我们,托勒密。”他冲着身边的一个肌肉男抱怨着。我想他被称为托勒密可真是够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