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页)

若是以往,我必定头也不回,但此刻,我的视线越过肩膀,看到一个红血族被掐住了脖子。他向那些银血族的攻击者求饶道:“求求你们,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谁!”

“红血卫队是什么玩意儿?”那个银血族冲着他大叫道,“他们是谁?”我认出他了。他就是半小时前,陪着孩子在喷泉边玩儿的那个水泉人。

那个可怜的红血族还没来得及开口,脸上就挨了一记水锤。水泉人扬起手来,水柱四处飞溅,又是一击。围观的银血族大声嘲笑着,叫好声此起彼伏。被围攻的红血族人一边呛着水,一边喘着气,努力呼吸着。在每个能说出话的瞬间,他都辩解着自己的无辜,但水柱水锤还是接连而来。水泉人瞪着双眼,满是恨意,毫无停下来的意思。他调动了喷泉里的水,玻璃杯里的水,一次又一次地泼向那个红血族。

他们要溺死他。

蓝色的顶棚是我的指路明灯,引着我穿过恐慌遍地的街巷,躲开银血族,也躲开红血族。在往日,混乱喧闹是我的良友,在它们的帮助下,我更容易得手。没人会在躲避流氓打群架的时候还在意自己少了个钱袋。但现在,奇隆和那两千克朗已经不是我的第一要务了。我只想赶快找到吉萨,赶快逃离这个即将变成监牢的城市。如果他们封锁了城门……我们会被困在这儿,困在这道距离自由只有咫尺之遥的玻璃墙后面——我完全不能去想。

警卫们在街上跑来跑去——他们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是该保护谁。有些在围捕红血族,迫使他们跪下。他们瑟瑟发抖、苦苦恳求,说自己对事件一无所知。我敢打赌,在这座城市里,在今天以前就听说过红血卫队的,我是唯一一人。

这想法让我一个激灵,恐惧更甚。如果我被抓住,说出我所知道的只字片语——他们会对我的家人怎么样?会对奇隆怎么样?会对干阑镇怎么样?

绝对不能被抓住。

我用小货摊做掩护,没命地往前跑。中央大道已经成了战区,但我的两眼只盯着前面,盯着广场那边的蓝色顶棚。经过那家珠宝店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只要一件,就能救奇隆。就在这时,一片玻璃刮破了我的脸。心脏狂跳,万物静止。街上的一个电智人正瞪着眼睛瞄准我。我撒丫子就跑,滑下窗帘、柜台、招牌,重新回到广场上。没等我反应过来,水就兜头兜脑地漫延过我的脚,把我扯进喷泉里。

一条泛着泡沫的蓝色水波从一侧向我袭来,撞击着搅动纠缠的水。水并不深,距离底部还不到两英尺,但它像熔铅似的,让我无法移动,无法游泳,也无法呼吸。我几乎无法思考了,意识里只管尖叫着“水泉人”,然后想起了那个中央大道上的红血族,也是两英尺深的水,就把他活活溺死了。我的头被猛地按下,撞击着石质池底,视野尚未恢复,却看见了星星、火花,每一寸皮肤都像充了电。水又流动起来,变得正常,我浮上喷泉水面,空气冲入了我的肺,灼烧着我的喉咙和鼻腔。但我不在乎。我还活着。

一双小而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衣领,把我使劲往喷泉外面拉。是吉萨。我用脚使劲一蹬池底,和她一起摔在地上。

“我们得离开这儿!”我一边大喊,一边挣扎着站起来。

吉萨已经跑起来了,在我前面,冲着苑门。“所言极是!”她甩过来一句。

我跟在她身后,无法克制地回头去看那广场。大批银血族的暴徒拥了出来,像贪婪的狼群般搜查着一家家商铺。几个落单的红血族蜷缩在地上,乞求着他们高抬贵手。就在那个我刚逃出来的喷泉里,一个橘色头发的人面朝下漂在水上,已经死了。

我浑身抖个不停,每条神经都如同油煎火烤。我们冲向大门,吉萨拉着我,使劲在人群里往前挤。

“只有十英里就到家,”她小声说,“你得手了吗?”

我摇了摇头,沉甸甸的羞愧让我濒临崩溃。没有时间了。那则新闻播出来之前,我都还没走过中央大道。我什么都没做。

吉萨的脸色沉了下来,微微皱着眉。“我们会想出别的办法的。”她说。那声音就和我此刻的感受一样绝望。

城门隐隐出现在前方,每一秒每一步地近了。这令我恐惧不已:一旦我穿过这道城门,一旦我离开这儿,奇隆就再无希望,只能入伍送死。

我想,就是因为这个,她才那么做。

吉萨灵巧聪慧的小手伸进了某人的皮包,而我完全来不及制止她、抓住她、推开她。那人不是别人,恰是个正在躲乱的银血族。他长着一双冷硬的眼睛、阴鸷的鼻子、壮硕的肩膀,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别惹我”。吉萨也许是舞针弄线的天才,却不是行窃的行家,那人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被偷了。接着吉萨就被什么人扔到了地上。

是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银血族。他们两个是……双胞胎?

“掏银血族的兜儿,这可不是时候啊。”那两人齐声说道。然后,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很快我们就被包围了。成倍地复制自己,他是个克隆人。

我头晕眼花:“她没想冒犯你。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吉萨喊着,试图回击那个抓着她的人。

所有复制人一起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阴森可怕。

我冲向吉萨,想把她拽走,但另一个复制人把我按在了地上。坚硬的石板挤压着我的肺,我捯着气儿,无助地看着另外两人走过来,用脚踩住我的肚子,让我动弹不得。

“求你——”我挤出两个字,但已经没人理睬我了。我脑海里的怨恨噌噌暴涨,这时街上所有的摄像机都转过来对着我们。我又感觉到了电流蹿动,这次是为我妹妹恐惧担心。

一个警卫大跨步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枪——他就是今早放我们进城的那个人。“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他环顾着那些一模一样的复制人,大声吼道。

那些复制人一个个地融合了起来,最后只留下两个,一个抓着吉萨,另一个按着我。

“她是个小偷。”那个银血族揪着我妹妹嚷道。吉萨自知身份,没吭声。

警卫认出了她,死板的脸上转瞬即逝地抽动了一下:“你知道规矩,小姑娘。”

吉萨低下头:“我知道。”

我拼了命地挣扎,想要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四周的乱象仍在继续,附近的摄像机镜头被打碎了,玻璃飞溅。但警卫没理会这些,他抓过我妹妹,把她推倒在地。

我破口尖叫,大声怒吼:“是我干的!是我出的主意!你们冲我来啊!”可声音被周围的喧闹掩盖掉了。没有人要听我的话,他们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