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番 鸣釜 玫瑰十字侦探的忧郁(第2/39页)

至于我,当时正陷入人生的谷底。

在那不久之前……

我从事电气配线施工业,在工作中从高楼屋顶摔落,严重地摔伤了腰。

伤虽然好了,却留下了后遗症。医生宣告我再也无法在高处进行精密作业,我身为配线工的生命算是就此终结。所以虽然表面上宣称是为了疗养而长期逗留,但我也确实是处于半自暴自弃的状态。

我泡在温泉里,满脑子只想着自己即将成为社会边缘人。

事到如今,我不想再投入别的行业。

虽然不到想寻短见的地步,但也是过一天算一天的状态。我热爱我的工作,更重要的是我还年轻。虽然是短短三年前的事,但当时的我,脑中的想法真是比现在青涩太多了。

就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大河内。

我不记得是什么契机了,我在不知不觉间向他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遭遇。

听我全部说完后,大河内提起他在旧制高校时代也曾经从校舍屋顶跳下来过。他解释说那是某种抗议行动,但我记得我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话。

我想我当时应该是一脸错愕。

大河内对着这样的我,口齿不清地谈起深奥的哲学话题。我完全听不懂那些名字诡异的人抱持着什么样的思想,但我荒芜的内心一点一滴地被滋润了。

应该只是心理作用,但我开始觉得前景有了一些希望。

大河内不到一星期就离开温泉区了,临走前我请他告诉我联络方式。如今回想,我实在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做,但当时的我应该是通过与大河内这种飘逸不俗的人交谈,找到了某些救赎。

后来——

我们几度鱼雁往返,见过几次。我对今后的去向犹豫不决,只想找个人商量。

结果我决定从配线工转职到制图工。

因此我必须学习必要的知识,幸而老板盛情相助,我得以不必离开原来的职场。老板允许我留下,一面打杂,一面学习,直到能够独当一面。

所以就算称他是恩人太夸张,但说是多亏了大河内,我才能重返社会也无妨吧。因为我能够打起精神重新出发,大多要归功于与他结识的那段经验。

现在的大河内辞掉了口译工作,余暇时经营家里的钣金工厂,同时慢慢地翻译哲学书籍。我们一年以上没有见面了。

连我自己都觉得薄情,若非发生了那种事,或许我根本不会想起大河内。

那种事……

真的只能说是那种事,就算知道了也无可奈何。那事可恶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教人愤恨得无处发泄。

——那是……

五个月前,刚进入二月的时候,我接到外甥女早苗自杀未遂的消息。

早苗是我大姐的女儿。说是姐姐,但大姐跟身为幺儿的我相差了十五岁之多,我对她完全没有姐弟的感觉。要论兄弟姐妹的话,我因为没有弟妹,对于外甥女早苗,反而是以哥哥的态度和她相处。对我来说,比起大姐,外甥女早苗的年纪跟我近得多。

所以我们从小就经常玩在一块儿。

长大以后,虽然已经不会厮混在一起了,但母亲还在世时,亲戚经常聚集在老家,所以一年可以见上好几回。八年前母亲过世后,我与大姐家不再那么频繁往来,疏远了一阵子。而在去年春天,我听说早苗被一个大户人家雇去当丫鬟。用现代的说法,就是包吃住的女佣吧。我听到这件事时,还悠哉地想,那孩子也大了,难怪我觉得自己老了。

所以从亲戚那里听到早苗自杀的消息时,我真是错愕极了。

早苗是个瘦巴巴的小丫头。

她怎么可能寻短见……

可是……那已经是好几年前——也有可能是更早以前的——只是我记忆中的早苗罢了。

早苗小我五岁,那么她今年应该十八了。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年纪嫁人都不奇怪了。

我撇下一切,先赶过去再说。

早苗睡着了。

她似乎上吊未遂,幸亏绳子断了,而且急救得早,保住了一命。但仔细一看,她的脖子上留着鲜红色的痕迹,教人不忍卒睹——或者该说,看起来实在太骇人了。

我这才听到详情。

姐夫吞吞吐吐地告诉我,早苗在去年秋天,被帮佣人家的少爷和他的狐群狗党暴力伤害。说是暴力,也不是什么拳打脚踢。不,我想应该也挨揍了,但说白了,就是遭到了性侵害。

早苗被人强奸了——而且应该是轮奸。

我大受打击。

因为就像我前面所说的,对我来说,早苗还只是个瘦巴巴的天真幼童。

我内心大概把早苗视为不可能——不,不能够成为性对象的人。虽然这也是因为早苗与我有血缘关系,总之我如此认定,毫不怀疑。

然而这样的早苗,却被狼心狗肺的歹徒集体凌辱了。

我悲伤极了。

比起对歹徒的愤怒,当时的我更感到一股无处排遣的空虚。我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把它当成一场意外,忘了它吧——我只想得到这种陈词烂调,但又觉得与其说出这种话,倒不如什么都不要说。

我清楚地记得,我一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怒意油然而生。

难道就这样忍气吞声吗?——不,绝对办不到!

我如此大力主张,结果姐夫无力地摇了摇头。

大姐和姐夫当然都怒不可遏,早已去找对方抗议、谈判了许多次。

仔细想想,用不着我来插嘴,掌上明珠遭人蹂躏,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会忍气吞声的。

然而大姐和姐夫每次前去,对方都没有半点好脸色,总是冷冰冰地把他们撵出大门。

若是紧咬不放,对方就塞几个钱打发。他们不是说赔礼,反而说是施舍。这样几次下来,竟变成大姐夫妇是去勒索金钱似的。

明明是被害人的家属,却被当成贪得无厌的恐吓者。

这真是事与愿违。

他们想要的不是什么赔偿金。

他们要的是有诚意的道歉。

大姐夫妇说他们逼不得已,找来代理人要求赔罪。

但是下手的人——据说是什么高官的儿子和他的狐群狗党——不仅没有谢罪,反而勃然大怒。

对方竟然主张那完全是两情相悦的行为——也就是和奸。

将淫荡的女儿送入别人家庭,搅乱雇主家中风纪,甚至还像这样血口喷人,恐吓勒索。得寸进尺也该有个限度,掂掂自己有几两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