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魅(第4/8页)

越想越觉得心里焦躁,原本因为同那和尚的接触而平和下来的情绪,因着周围的安静反而又再次翻搅了起来,我辗转难眠。

忽然肩膀被梅子推了推,她爬起床迷迷糊糊问我:“厕所去不去?”

我说不去。

她应了一声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套上鞋就出去了。

谁知这一去就是大半天。

就是大号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可她始终没有回来。一下子想起她之前说有人在“浴室”偷看她,我顿时紧张起来。琢磨着可别是真碰上什么不好的事了吧?当下起身拿了手电就要往外跑,门一推,却见她嘴角一抹诡诡的笑,有点飘飘然地回来了。

进门上床,脸上依然笑得春光灿烂。我不解:“笑什么,看到神仙了?”

不问还好,一问她干脆吃吃地傻笑上了。半响见我不再理她,她这才翻了个身转向我,对我道:“差不多。宝珠,猜我看到什么了?”

我摇头。

她凑近我耳朵,“我看到那小和尚在山涧里洗澡……”

我一听抬手“啪”在她头上敲了个栗暴,“你作死了!偷看和尚洗澡!”

“嘘……”一边用力捂住我的嘴,她一边笑得满脸通红,“哎,宝珠,和尚的身材这是好得没话说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用力朝她翻了个白眼,“我没你这么饥不择食。”

“嘁!装。”不理会我的讽刺,她翻了个身背对向我,“说真的,宝珠,我觉得我爱上了这个小和尚了。”

“你有病。”

“真的有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你说可咋办?”

“要不要明天我回去,你留下来得了。”

我是这么想来着,怕我爸杀过来。”

“呵,有色心没色胆。”

“哎……”忽然重重一声叹息,她再次把脸转向我,“宝珠,这里算是佛门静地吧?”

“算吧。”

“为什么明明是这样的地方,我脑子里老会深处那种罪恶念头呢?”

“色女无敌吧……”

“嘿嘿……”

第二天的雨果然没有停,依旧淅沥沥地下着。出门放眼一片浓得像牛奶似的雾,从距离十多米外的地方开始。这种能见度别说是在深山沥,就是在城市笔直的大马路上,也是让人举步为艰的。

“看样子还得再等一天。”出去赚了一圈回来,慧谮对我们说。

“哎,那只好这样了。”嘴上说得无奈,梅子的眼神却是完全相反的一种表情。我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于是我也叹了口气。

我可跟她不一样,我是撒了谎才出来的。一晚上已经够本了,连着再一天不能回去和同学碰头,他们不去报警那才叫怪了,到时候可有我好受。但对此又实在是一筹莫展,这种天根本就没办法出山,有天大的急事也改变不了。

只能认命地继续留下来,和想尽办法同慧谮搭话的梅子呆在那间不大的客堂里。

好在慧谮似乎看出了我眼里的焦虑,所以说的话也比昨天多了些,给我们介绍了下这座山的状况,又给我们说了些寺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慧谮课堂里有把断了的戒尺,竹子的,他说这是他刚出家那会儿他的师傅用的。因为他总也习惯不了寺里的规矩,所以师傅常常用这个来训斥他,尺子断了没多久,师傅就圆寂了。至今无论云游到哪里,他总是随身带着这把断掉的戒尺,为的就是在自己偶然不那么守清规的时候,看到它便能时时提醒下自己。

听到这里梅子问他,“和尚,你不守什么清规啊?”

清规两个字故意咬得很重,慧谮却似乎并不懂她重音里的含义,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三句两句,便把话题带了开去。

久了便开始觉得也难怪梅子会那么喜欢他,撇开他和尚这一层身份,他真的是个相当有味道的人。

和班级里那些毛里毛躁的小男生不同,慧谮是温润的,温润得像块玉似的男人,无论他的长相、嗓音,还是性格。于是不知不觉开始喜欢上和他攀谈的感觉,甚至哪怕是在同一个空间里呆着不说话,感觉也是极好的,像夏夜里坐在清凉的藤椅上嗅着栀子花。

见我始终焦虑着,慧谮给我沏了杯茶,对我说,这茶叫有缘茶,我们能够在这里萍水相逢一聚,叫有缘人。

于是梅子又问:“和尚,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一次擦肩而过,你算算我们今天能聚在一起,前世究竟回过多少次眸?”

慧谮闻言不语。半响梅子把话题再次引到了这点上,他这才缓缓道:“严格地说,不应该把世人对情的妄自臆测都推诿道佛的话语上来。”

梅子被他说得微微有点尴尬:“和尚,说着玩么,你真无趣。”

他一笑,端着茶,吹着上面打着转的叶末子,“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一次擦肩而过,那么结一次尘缘,前世岂不是要断了回脖子。”

梅子“扑哧”一下笑了,“和尚,你别出家了,这么可爱的人出家真是浪费啊。”

和尚轻笑,不再言语,站起身捧着茶踱回里屋。

没什么事可做的时候,雨声好像是种最有效的催眠剂。

下午梅子还在慧谮那里骚扰他的安静的时候,我一个人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像心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觉醒过来,天已经黑了。

梅子还没有回来。我真的很佩服她的执著,明明是不应该惹的人偏要招惹,她已经完全忘了对方是个和尚么?想着起身去拉灯的开关,连拉了几下灯没亮,似乎是坏了。于是摸着手电推门出了房。

外面依旧是风和雨的世界。

探头朝和尚那屋看了看,没有灯光,一时有点疑惑,这怎么回事,停电的话至少也该开个手电或者点支蜡烛吧,这么黑灯瞎火的,两个人……

突然意识到梅子一直都在和尚的屋子里。同在一个屋檐下,黑夜,没灯这……

脑子里一个激灵,没再继续往下想,我匆匆跑了过去。跑近时留了个心眼儿,关掉手电放轻脚步,我一点一点推开门走进客堂里。

客堂里没有人。

想再往里走走,却没那个勇气了。万一梅子不在屋里,万一和尚一个人在里面休息,那我这么贸然闯进去,岂不是给自己找尴尬?琢磨着当下转身想离开,忽然听见隐隐一点声音从里屋房门传了出来。

似哭非哭,轻得蚊子叫似的声音。

梅子的声音。

赶紧回过身朝那里轻轻跑了过去,头朝里微微一探,及至就着夜色模糊的光线看清楚里头的景象,我惊得几乎把手电掉在地上。

黑暗里两具赤裸的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在和尚那张平时做功打禅的草席上。草席在夜色里是漆黑的,身体在草席上是苍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