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任下马威,家宴生事端(第2/5页)
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后,他随后拨通了报社的电话。
“报社么?我是沈放。”
那便应了声,他又说道:“修补双面绣的广告再刊登三天,如果还没消息就不登了。”
他后面的话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放下话筒后他的头又开始眩晕起来,这叫他不得不努力克制着从衣兜里掏出药片。
打开瓶盖将药倒在手中,才发现已经只有最后的两粒药了,沈放皱着眉头仰头把药片吃了下去,掂掂桌上的茶壶有水,直接对着茶壶嘴灌了几口。
终于,头疼的症状缓和了些,沈放的表情却越发沉闷起来。
此时的沈放并没有升官受奖的喜悦。和组织太久联系不上让他焦虑,长期的潜伏和敌后生活让他孤独烦闷。他精神时刻处在紧张状态,加上他身上的伤,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已经不适合再做潜伏的工作。
他想离开南京,不想在跟这里的一切有任何瓜葛,不管是军统局还是他的家庭。他太渴望做一个普通人了。
沈放稍稍缓了一会,再度拨通电话,话筒那边那边是江副官:“给我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陆军医院走廊候诊处。
沈放正坐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他用帽子盖着头躺在椅背上养神,前面有几个病人在等候着。
走廊里,一个身影走了过来坐在沈放不远处的长椅上。接着诊室的门开了,护士走出来喊着:“下一位。”
一个伤兵拄着拐杖进去诊室。这动静吵着了沈放,他坐了起来把帽子扶正,结果一转头看到旁边的人诧异不已。
这个半张脸受伤的人,正是在西井胡同浴室遇到的那个。那人似乎也看到了沈放,对他点点头。
“你也来看病?”沈放主动同他搭话。
“当然,看外表我比你严重。”
沈放赞同,轻轻一笑:“那倒是。”
说完忽然转了话题:“对了,那天在浴室里,你知道死人了么?怎么刚出事儿你就不见了?”
他语气里有怀疑,可面前这人却十分笃定:“死人又怎么样?难道我还非留下来看么?”
“我是说,你也走得够快的。”
沈放一直盯着那人看,想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端倪。
却见他语间冷静漠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因为我不想看,见过的死人太多了,再见着心里难受。”
“你不像怕那种场面的人,难不成你跟那命案有关?”
沈放说完话,那人眼神慵懒,挪过来瞧他,定了定,忽然慢慢举起自己的左手。
他摘下手上的指套,慎防看见他那手掌上面只剩下了三个手指。
“你觉得我这样的手还能杀人么?”
沈放没有打消疑虑的意思,他看着那半张脸:“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左撇子?也许是右手呢。”
“我的右手抖,连筷子都拿不稳,医生是知道的。”
面前这人也不厌其烦,不知道为何一直在回答他的问题。
“你好像算好了我要问什么?”
“回答你,是不想你再问下去。”
沈放无奈,撇撇嘴:“那我总得问问你叫什么吧?”
可那人依旧漠然:“没必要吧,死过的人名字不重要。”
沈放撸撸头发,片刻功夫,那人看着沈放似乎发现了什么。
“你以前去过苏北么?”
沈放回身,答道:“是,呆过一阵儿。”
问完这句话,那人把头转过去不说话了,坐了一会儿,后又起身缓缓地走了。
沈放喊他:“怎么,不看病了?”
“不想等了,再说我的脸看不看都是这样。”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沈放皱起眉头。这时候护士又出来喊:“下一位。”
沈放忙应声,起身进了诊室。
诊室里一股浓重的药味,叫沈放皱了皱眉,不过似乎能够稍微缓解他的疼痛。他朝里走着,里面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美国医生。
医生名叫约翰,他示意沈放坐下,好像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用不很流利的中文在给沈放检查。
问完了话,约翰大夫看了看沈放的眼底,又看着沈放的病历,问他:
“你这伤会很麻烦,不想做手术么?”
他自己的病况自己当然知道,之前的大夫也给过他手术的建议,不过风险很大,一旦有意外,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想,可我不想死在手术台上。”
他语气冷静,带着一丝无奈。
“但你会越来越严重的。”
约翰还是提醒他道,可沈放却显得毫不在意,只说:“起码现在我还活着。”
约翰耸耸肩:“好吧,那我只能给你开止疼片。”
说罢他便起身去拿药,沈放叹口气,又想着方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人,忽然问道:“对了,是不是有个半张脸都是伤的人找你看过病。”
约翰动作一停,回头看了一眼沈放,眼神一动好像即刻便想了起来:“是,那家伙的脸啊,真的让人忘不了。”
他说着蹙了蹙眉头,沈放又问:“你知道他叫什么?”
约翰拿了药重新回来,低头想了想:“好像叫张三,病历上这样写的。”
“张三,是真名么?”
虽说这样的名字很常见,不过这样神秘的一个人绝对有什么非凡的经历,似乎不大可能叫这个。
约翰一笑:“中国人的名字不都这样么,我只知道他是伤兵,定期来开药,别的我也不想知道。”
到他这儿来的人身份千篇一律,要说有故事的也是不记其事,不过那么多人,他哪问得过来。
沈放见他表现随便,脑袋突然一扬,他倒是好奇:“你好像,对你的病人很无所谓。”
“不,你错了,我对他们很好,每个伤兵都很喜欢我。”
约翰大夫笑意深长,配上那张困倦的脸,十分目中无人:“因为我会给他们开止疼药,甚至超剂量的吗啡也可以,只要愿意给钱。”
钱?原来如此。战后受重伤的人疼痛是最大的折磨,能有让他们缓解疼痛的办法,他们口袋的银子还不是大把大把地被掏去。
沈放一笑:“你敢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告发你?”
“无所谓,看你的伤我知道你有药物依赖,告发我你就缺少了依赖,你不会那么傻。”约翰十分笃定,一副不打没有准备的仗的样子。
见沈放了然,他这才将药瓶递给沈放,不过并没有放手,而是说着:“我给你开了加倍的量,对你短期止疼有作用。不过这些可不算在诊费里。”
沈放瞧他一眼,掏出一叠钞票塞在约翰大夫的衣兜里,不过同时也看到了他衣兜里的赌场筹码。
约翰放了手,却还是建议他:“如果想做手术也可以找我,我的技术很好。”
沈放有一刹那的停顿,听他又说:“当然,价格也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