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约定(第6/9页)

  夏离神游天外,却感觉到背后有人拍自己的肩膀。

  “晏小苏?”

  夏离扭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未婚妻也跟着上来了。晏小苏手中端着冰激凌,向着夏离轻轻挥手,纤白的手在他的额头上微微一推,紧接着……

  “啊——”

  惨叫声中,夏离已经在风中急速地坠落。呼啸的风声扑面而来,夏离在空中艰难地转身,看到了高台之上,少女俯瞰时的裙摆在风中展开如云。淡蓝色的裙裾飘起的时候,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还有白色的长袜……

  莫名其妙地,夏离忽然不怕了,他倒在风中,舒展开身体,任由冰凉的风灌满了衣襟。

  阳光洒落在坠落的少年身上,在旋转和坠落中,夏离抬头看着天空:

  ——天气不错。

  虽然天气不错,但夏离活着爬上来的时候,完全就如同已经死了一次了。他喘息着,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女,忽然恍然大悟:

  “你不是在报复我吧?”

  少女将面具掀开一半,不紧不慢地舀着杯子里的巧克力球,完全没有承认“因为在擂台上出了差错,不得不跟自己的废柴未婚夫出来约会,结果小心眼怀恨在心”这个假设,只是将另一盒冰激凌推到他的面前。

  “还要继续玩么?”少女的声音淡漠,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冰冷。

  夏离凶神恶煞地端起了冰激凌,恶狠狠地啃了两口,最后点头。

  “好。”

接下来的过程,如果简略概述的话,大概是这样的吧。

  过山车,夏离:“啊!”

  海盗船,夏离:“啊!!”

  鬼怪屋,夏离:“啊!!!”

  虽然全程玩下来之后,晏小苏气定神闲,就连自己兔子面具的毛都没有乱掉一根,但一直尖叫的夏离却已经从“死狗”状态进入到了“一条死了之后被压路机来回碾了几十次的死狗”状态。

  傍晚的夕阳之下,夏离躺在椅子上,头发蓬乱,身心疲惫。就连脑后的面具也仿佛流下了悲怆的眼泪。

  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人来提醒他游乐园是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寂静里只有风吹来,仿佛呜咽。

  黄昏即将结束,可是游乐园里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在增多。远处的隐约夜色中飘起了诡异的音乐,一群兴高采烈,装扮古怪的游行者结队而来。

  “今天是万圣节啊。”夏离恍然大悟。

  在他身旁,晏小苏轻声问:“要去参加游行么?”

  “走不动了。”夏离露出苦笑,奄奄一息,“我觉得我要死了,你有什么话想对临终的我说么?”

  “公爵的恢复力惊人,只是脱力和嗓子疼的话,十多分钟就好了。”晏小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装死。夏离只好无奈地爬起来,看向不远处热闹的游行队伍。

  头顶南瓜的小孩,戴着巫师帽的诡异老头,还有神神秘秘的苍老巫婆……喧嚣而充满欢乐的队伍在前行,温暖而绚丽的灯光里,被照耀到的人仿佛都受到了感染,露出笑容。

  他们绕过了游乐园的标志,在广场上向着市内进发,最接近的时候,一个丘比特打扮的小男孩儿抱着一束玫瑰,留给了晏小苏一枝,然后用充满孩子气的骄傲和得意看了夏离一眼,转身跑掉。夏离认出了他,是白天打闹的几个孩子中的一个,但现在真是让夏离完全没法生气。

  “真好啊。”

  夏离听到了隐约的声音,他扭过头,看到闪烁的霓虹照亮了少女脸上的面具,兔耳之下的专注眼神有种隐约的羡慕神采。

  夏离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仔细想想,他能说的也没有什么。

  “谢谢你的邀请。”晏小苏察觉到他的眼神,“虽然没有尝试过这些东西,但是却玩得很开心。”

  “以前……没有人带你来过么?”夏离问。

  在她的沉默中,夏离得到了回应,忍不住自嘲地笑起来:“和我差不多,不过我是小时候是被我伯父骗,他怕我闹,就哄我说游乐园里不好玩,然后就从游乐园门口左拐带着我吃烤串去了。”

  说着说着,他发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可怜的,他那时候就觉得吃烤串多好啊,比游乐园好多了,所以比惨的可能性也不存在啊。

  他苦恼地挠着头,低声嘟哝:“其实没来过就没来过嘛,大家都一样。”

  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少女目视着渐远的灯光,良久之后才缓缓点头:“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

  沉默中,少女起身,有些笨拙地摘下了自己的兔子头套。灯光里,漆黑的长发失去桎梏,如流水从肩头洒落。

  她蜕去了仅存一日的伪装,重新成为那个强悍到无人可以击溃的钢铁女爵,眼神静谧而幽深,声音澄澈:“因为殿下你至少还有你的家族,可如果我不握剑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种刀子一样的目光又回来了,依旧毫不掩饰,依旧傲慢,令他觉得有些刺痛。

  他微微阖上眼睛,几乎无法直视那种眼神。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和她拉近了距离,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她这么遥远。遥远得让夏离只能在心中无奈地笑。

  你以为只要一个兔子头面具她就能乖乖地变成一个软弱的女人么?

  她是手握钢铁之剑的猩红女爵,最强的猎魔人,就像是一条披着钢甲的巨龙,那样的强悍和……无懈可击。

  真是厉害啊,晏小苏。

  夏离满心敬佩,却忍不住苦笑:“像你这么强的人,为什么会同意嫁给我?”

  沉默中,没有人说话。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听见怅然和复杂的回应:“因为,一个约定。”

  天穹之下,少女抬起头,看向了夜空。

 黑夜中,暴雨如瀑。简陋的旅馆大门敞开,潮湿阴冷的水汽从雨中吹来。随着腥甜的血渗透地板,很快就消散了。

  旅馆内,大厅仿佛遭到过炮火的轰炸,满目苍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