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7页)

  “说!”依来知道此人貌似恭敬,其实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也知道万不可小视此人。他那阴侧侧的笑意后隐藏着可怕的东西……他颓然坐进铺着白虎皮的椅子里,不想多看他一眼。

  “大王今日可见到那女子的本事了?”

  “是啊。寡人看了。”依来拍着扶手叹道:“尚可……”

  典一怔,笑道:“果然不愧是蜀王殿下。小人敢断言,举凡天下,只有此女才能潜入潭内,取回怠来三器……大王之见呢?”

  “恩……啊,是!此女子之手段,寡人见识了。然而却有些麻烦……”

  “麻烦?”

  依来耳朵里雷鸣般响起茗的话语:“听好了,以后便是我的奴隶,只许如此跪我,不得再拜其他人!”一时脸都绿了。他斟酌着道:“此女……甚是烈性,草莽之人,不懂规矩,恐难驾御。放任自流不行,管束太严,又恐其生变……”

  典无声地笑了。“大王想驾御她么?在小人看来,倒也不难。”说着摊开了手。

  他的手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白青色,好象一具尸体的手。不过手心里的东西倒是鲜蹦乱跳的——一只红色的虫,长的肥肥胖胖,懒洋洋地在典手心里爬着。

  “这个是……”依来见那虫肚腹上无数只脚不住蠕动,既恶心又好奇。

  “此乃西海沙漠里生长的奇妙的东西,叫作:佞。”

  “佞……有什么用?”

  “谁吃了它,它就将分享谁的生命,说得难听点,是要减寿的,虽然减不了几年……”

  “哦?”

  “就请大王吃了它的头罢。”

  “大胆!来人!”依来青筋暴出,随即想到侍从们可拿不下此人,一把握紧了剑柄。

  典不慌不忙地道:“但它却能为大王永远控制一个人,使其成为大王的奴隶,只要那人在一日内也吃下此虫的剩余部分。其实说奴隶还不准确,因为此人从此心神与蜀王相通,能被大王控制,仿佛自己亲自动手一般,所以西海之人对它又恨又怕……”

  依来听到“奴隶”两个字,眼睛亮起来了:“可是寡人该如何控制她?”

  “到时候大王自然就会明白。明天,小人亲自带那女子来大王的宫殿,大王只要让那女子吃下此虫的浆液,立即可以谴其捞出怠来三器。不过小人斗胆提醒大王,怠来三器入水已有百余年,沾染太多的孽怨,取出后,最好放在那女子身旁三日,方可除尽戾气。当大王拥有怠来三器,手刃巫劫,拿下成都,与周王共天下,又有何难?”

  依来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但心中仍有个疑问:“若能如此行事,为何不自己做了,却要大费周章来求寡人?”

  他绕了几圈,想到了答案:“此城终究乃寡人之领地,他若要用强,一来怕触怒寡人,二来也怕那巫劫。哼哼,寡人出面,则万事可平亦!”

  他也不管这道理究竟通不通,得意洋洋地道:“你曾说不要巫劫,只要此女子。若寡人将其变为奴隶,你又该如何?”

  “大王明鉴,小人只需那女子做一件事情。”

  “说来!”

  “实不相瞒,其实小人真正要找的人并非此女子,而是她的孪生姐妹……”

  “孪生?”依来的眼睛直了——混账东西!既有孪生姐妹,怎不一起给寡人敬上来?

  “她那孪生姐妹藏得极深,轻易寻不得。若能助大王取得此女子,则恳请容小人一天时间,潜入此女子心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与其妹有多么心意相通,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知得到。小人的要求便是如此,还望大王恩准。”

  “准了!”依来大手一挥:“我蜀国物博人杰,地域广阔,寡人再赐你采一处,以奉宗嗣。”

  “如此,小人叩谢大王之恩。”典躬身行礼,虽然他其实也知道蜀王除了桫椤城周围的荒山野岭之外,别说采,连邑都没有了。

  依来大声宣布:“酒来!侍侯寡人用虫!”

  一刻之后,胆汁都吐出来的依来躺在榻上,连下了三道灭族之令,直到典循循善诱地告诉他,待那女子的孪生姐妹找到后,一并奉上,他才庄严地一手持黄金权杖,一手持羽箭,安然睡去。

  当蜀王在梦中严整后宫,统御天下之时,远离辉煌的蜀王宫殿,在一个嘈杂肮脏的地道之中,巫劫展开禁制,避开了外界一切干扰,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周围冰冷潮湿,他却觉得心里的火奔腾咆哮,快要将身体炸裂开了。

  他听见茗回来了。她偷偷拉开了房门,往里看了两眼,但她看不穿禁制,以为巫劫不在,咦了一声,随即进了自己的房间。

  巫劫不动。如果瞎子的耳朵是眼睛的话,他已经看得非常清楚,这个茗绝对不是那个“茗”。但那人究竟是谁呢?

  他站起,又坐下,心中的烦乱无以复加。这可不对。

  他自小暴虐,从不懂得遏止心中的喜怒哀乐,父母相继离世后,更是如野兽一般,与妖龙、黑鲸一起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洞穴深处,直到遇到妖族人纱树萝。在她的悉心教导下,知道了谦让、平和,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之后两百多年的生命里,真正暴怒而至心智恍惚的,只有在缙山之役前,小小的矢茵死在自己怀里时……

  但现在……他觉得即将无法控制自己了。

  真该死,这让人烦恼的心啊……

  那人是谁?她为何来了又去?她的心思在自己面前如此清晰明了,她的人却如雾如云。她仿佛黑暗中裂开的一道天光,然而久久不肯真正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