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第3/3页)

他一时也想不出否则之后该接什么,索性闭嘴了。两个人沉默地坐着,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道:要是这一次,最终的结果是死亡呢?

“这一次我们会死吗?”林婴突然问,“那老怪物很厉害,我们三个加起来也和他差得远。”

翼聆远很想挺起胸脯喊一声“邪不压正”什么的,但心里自己也清楚,在秦无意手下生还的可能性太小。他悄悄伸出手,在草地上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想要握住林婴的手。两人的手指轻轻一碰,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慌忙把手收回来,窘得满脸通红,但那一碰之下的温暖感觉,却似乎始终残留在指端。

林婴却始终默不作声,也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跳起来将他暴打一顿。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身子一侧,将耳朵贴到地上。

“有一队人马朝这边过来了,”她说,“人数不少!”

盗匪一直是九州大地上历史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只不过由于地域和时间不同,拥有很多分类。譬如在宛州的治理严明的城市里,强盗们注定只能单干或者小股作战,在法律的空隙中艰难求生;而在那些黄金航道上,意气风发的海盗们的船只和装备甚至比正规海军更强,能得到鲛族支持更加如虎添翼;在战乱的年代里,一群土匪拉起山头后,稍微有点势力就可以称王,然后被实力更强的土匪消灭掉。

在瀚州草原上,大部分时期都存在着数量庞大的马贼。他们来去如风,凶狠残暴,隐匿地点游移不定,一向是牧民们的死敌。但他们自己付出的代价也颇沉重,蛮族民风彪悍,即便是个小部落,男人们也会奋勇拚命。

所以不知从何时起,抢劫殇州华族行商成了新的潮流。殇州地广人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华族人又大多性情懦弱——相对蛮族而言——通常不加抵抗就乖乖交出财物。也有请雇佣兵护送的,但那毕竟是少数,来殇州拼命的大多不会是有钱人,怎么舍得请雇佣兵呢?

显然这支商队就并无雇佣军。虽然它行进了这些日子后不断壮大,加入了好几支商队拼作一起,但那仅仅也只能起到壮胆的作用。事实上,华族人的这种思维近乎愚蠢,一群绵羊也不如一匹狼有用,而羊群越大,越容易被狼发现。

商人们都惊醒了,在雷鸣般的马蹄声中颤栗不已。运货的牦牛们也都不安地吼叫起来,但它们毕竟是牲畜,并不了解事态的严重性。林婴唰的一声拔出刀来,却被翼聆远按了下来。

“他们只是劫财而已,”翼聆远说,“犯不着拼命,这些土匪装备精良,战斗力不比正规军队差。别忘了我们要做的事。”

林婴侧头扫了他一眼,目光冷冷的,就像是殇州雪原的冰块。“我倒只是单纯地想要去打一场架而已,”林婴说,“我们道上混的人,可能不大懂得你们嘴里的正义啊公理啊什么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但是如果有伙伴遇到危险,不出头会被人看作懦夫。”

“也许你找龙的确是一桩伟大得不得了的事业,但是为了它就连同伴有难都可以不顾的话,你让人怎么相信你拿到龙之后会去做好事?”

翼聆远脸上一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视线中已经出现了土匪的黑影,粗略判断至少有一百多人。他们训练有素地分开队形,将行商们的营地团团围住。两人幸运地离得远远的,倒是处于包围圈之外。

林婴看看架势,把刀放下了。“但是出头也得看情形,”她煞有介事地说,“拼命也没用的时候,不妨暂时忍忍。”

翼聆远哭笑不得。一阵呼喝声之后,行商们都被逼着聚拢到一处,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火把点亮了,刚才行动迅捷的战士们暴露出贪婪的强盗的本质,开始手脚麻利地翻检货物。虽然他们没有带可以负重的六角牦牛,但马匹的数量弥补了这一不足,绝大多数值钱的货物都能被带走。

“真可惜,”林婴的话语里带着发自内心的肉痛,“早知道我就多顺手牵羊拿几件了,这下子都归那帮没品的强盗了。”

翼聆远呻吟了一声:“一个小偷指责强盗没品,这是什么世道……等等!什么叫做‘多’顺手牵羊几件?”

林婴自知说漏了嘴,慌慌张张地把视线移开。翼聆远得理不饶人:“偷自己同伴的东西,那叫做什么行为?”

林婴不敢接口,只好转移话题:“看!他们开始拷问了!”

拷问是必须的。行商们也知道殇州之行的危险,所以不会把最值钱的东西放到最醒目的位置,而是藏在某些不显眼的地方——比如自己身上。盗匪们也知道行商的花招,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翼聆远看到一个年轻人被揪了出来。虽然隔得很远,也可以想象他惶恐的神情。一名匪徒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向周围喝问着什么,但没有人回答。他不再多问,一刀下去,年轻人的头颅滚到了地上,身体也软软地倒下。翼聆远大怒,当场就想要冲过去,又强行忍住。他知道,盗匪们这是在杀鸡儆猴。

“秦老怪为什么不动手?”林婴有点奇怪地问。

“秘术师也不是神仙啊,”翼聆远说,“他就算再强,也没可能凭一人之力干掉这一两百号人的。再说了……”

“再说什么?”

“也许他的想法和我们一样,事不关己,不愿意白费力气。”

“呸!那是你的想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