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等待的海岸(第3/48页)

宓没把话讲完。骞凝视着宓的侧脸。宓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也转过来对着骞。

“你也许不知道,现在来做该做的事情吧。”

“该做的事情?”

宓将放到骞膝盖上的腿收了回去,然后双手撑在床上朝骞爬过去,坐到了骞的身边。骞静静坐着注视宓。宓直视着骞的脸,举起了双臂。

宓的双臂伸出,环住了骞的脖子。在骞的脖子后面交会的双手静静地勾在一起。骞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宓则是干脆将眼睛闭上了。宓耳语说:

“爱你。”

宓的唇贴近了骞的脸,以不疾不徐的平稳速度。骞同时感到了狼狈、期待感、焦急、喜悦与痛苦,并且对于自己产生的情绪非常惊讶。这段期间,宓的唇好像找到它原本就应该在的地方般,平静地贴上了骞的唇。

辛斯赖夫扶着船舷护栏,望向海上漂浮的冰山。

海与冰山都充满了乳白色。船员们都满脸不安地环视着大海。出现只要贴近就可能会将船撞破个洞、让整艘船海葬的冰山,让甲板员都紧张了起来。但是站在舰桥高处的船长只是以僵硬的表情望着水平线,并不去看旁边的舵手一眼。船长信任舵手,舵手当然也认为船长信任自己。

但现在辛斯赖夫处于不可能观察他们如何对彼此表达信任的状态。

在他里面的葩可以用暴跳来形容,不断想将自我表达出来。辛斯赖夫只能咬牙切齿。

现在葩几乎已经寻回了自我的意识,将辛斯赖夫弄得十分焦躁。

‘这寒冷的海把你冷醒了吗?还是时间轴?时间轴唤醒你的可能性比较大。’

‘呼唤……时间轴……’

虽然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多说出几个字,但是葩现在甚至开始回答了。辛斯赖夫努力想笑,但是并不怎么顺利。

‘太迟了。’

‘我……未来……’

‘你没有未来。你只有现在,而且应该对此感到满足。到了此刻你才想否认吗?我抓住你的手的当下,就是抓住现在的手。你敢说那不是你自己的意志吗?还真可笑。我从来没有束缚过你的意志。你是打从心底想这么做。’

‘我……未来漫步者……’

‘未来漫步者?呜。现在你没办法再如此宣称了。你以为越来越靠近的时间轴能带给你什么吗?不会的。为什么要反抗呢?你可以永远在我里面享受当下。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葩.拉尔歌.格拉喜艾儿……未来漫步者……’

“混帐,给我住嘴!”

辛斯赖夫大喊,站在主桅下交谈的巴雷德与朱伯金惊讶地望着辛斯赖夫的背影。辛斯赖夫紧抓着船舷的护栏,上半身大大地往前伸出,巴雷德还以为他要跳下海去。但下一个瞬间辛斯赖夫就挺起身子,仰头瞪着天空。

‘那又怎么样呢?没错!你,葩.拉尔歌.格拉喜艾儿,是个赛德兰的牧羊女,连在这二十三年里面创造了多少回忆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女人。所以呢?你有资格说属于你的东西就只有那些回忆!此外都是属于我的。我只是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辛斯赖夫的手指不断往船舷坚硬的木头里钻,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压白了。听到木头碎裂的声音,朱伯金与巴雷德都大大吃了一惊。他们口中说着某些话连忙走过来,但辛斯赖夫根本没发现辛斯赖夫很有耐心地闭着眼睛,将所有神经感官都专心朝向自己内部,等待葩的答案。葩有些迟才回答:

‘时间……由谁来停止……’

‘是谁让你停止时间的!谁给了你这样的力量,让回忆不再远去、不再遗忘,让不想面对的未来无法逼近!’

‘我……拒绝。全部拿走……’

‘先想清楚整件事的意义再说话!’

辛斯赖夫强烈的愤怒让葩犹豫了。就在辛斯赖夫想再多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有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辛斯赖夫转过身去。这是个错误。当朱伯金与巴雷德忧心忡忡的脸庞进入他的视野之时,那两张脸似乎混在一起开始旋转。辛斯赖夫失去了平衡。巴雷德急忙伸出了手,但对辛斯赖夫来说,那只手跟凶器没什么两样。辛斯赖夫跌跌撞撞地向后返去。在不断旋绕的视野中,朱伯金与巴雷德的脸不断重复从反方向逼近然后离开。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是在大喊,但辛斯赖夫却什么也没听见。辛斯赖夫发出了很大的响声,倒在了甲板上。好像被压在甲板上一样,辛斯赖夫看了看天空,摇曳的灰色天空。乳白色的云覆盖住的天空不断落下雪来。映入辛斯赖夫眼帘的最后一个影像是四方飘散的飞雪,接着他就昏了过去。

“您醒了吗?”

辛斯赖夫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如果不回答,对方还会反覆地问。烦死了。辛斯赖夫与他刚刚戏耍的无意识世界道别,慢慢睁开了眼睛。黑漆漆的船舱顶映入了他的眼中。身体随着船轻轻晃荡,辛斯赖夫感到一阵头晕想吐。他无力地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那里是床边的墙壁。可恶。我的感官已经乱七八糟了。辛斯赖夫又将头转回反方向,看到了多勒涅的脸。

“您眼睛看不清楚吗?”

“多勒涅……”

“是,对的。您总算醒了。已经一天半了。”

辛斯赖夫想要问‘什么一天半’,但马上就住嘴了。昏?啊啊,我昏过去了。辛斯赖夫慢慢试着移动身体,有种陌生的感觉从全身各处冒出。这到底是什么?辛斯赖夫在棉被底下摸索着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一件上衣。他用腼腆的表情望向多勒涅。

多勒涅有点脸红地说:

“那、那个……您昏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必须帮您洗一下衣服。”

“大小便失禁了吗?”

“……是的。”

辛斯赖夫苦笑了。

“是谁?哪个家伙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多勒涅也噗哧笑了。

“是我。我当然脱了您的衣服、帮您擦干净了,但其实没什么有趣的。只不过让我想起自己孩子小的时候帮他们换尿布的回忆罢了。”

“好吧。衣服还没准备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