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编织死亡之袜的三个老妇人(第2/3页)
一滴汗水从我脖子后面流下来。
在走廊的某处,传来布伦纳先生说话的声音。“什么也没有,”他低声说道,“从冬至日开始我的神经就紧张得不正常。”
“我也没发现什么,”格洛弗说道,“但我可以发誓……”
“回寝室去吧,”布伦纳先生对他说,“你明天还有很漫长的考试日要度过呢。”
“别提醒我这个了。”
布伦纳先生办公室的灯光也熄灭了。
我又在黑暗中继续等了一会儿,感觉时间过得十分漫长,一刻好像就是永远。
最后,我慢慢溜回走廊中,回到了寝室。
格洛弗躺在他的床上,复习着拉丁语课的笔记,就好像他整个晚上都待在那里一样。
“嘿,”他睡眼惺忪地说,“考试你已经复习好了?”
我并没有答话。
“你看起来很糟糕,”他皱着眉头说,“一切都还好吗?”
“我只是……有点累。”
我转过身去,这样他就不能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了,然后我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对于在楼下听到的内容,我其实并不是很明白。我更愿意相信整件事情都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有一件事情很清楚:格洛弗和布伦纳先生在背后谈论我。他们认为我正陷入某种危险之中。
第二天,我的眼睛跟着所有我可能拼错的希腊和罗马名字飘移了一个下午,正打算离开考了三个小时拉丁语的考场时,布伦纳先生把我叫了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担心他发现了昨天晚上是我在外面偷听,但实际上那并不是问题所在。
“波西,”他说,“对于离开扬西学院这件事,不要沮丧。这是……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语气很温和,但那些话语仍然令我感到尴尬。即使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其他学生也会听得到的。南希·鲍伯菲特朝我得意地假笑,还讽刺地朝我抛来告别的小飞吻。
我咕哝道:“好吧,先生。”
“我的意思是说……”布伦纳先生前前后后地摇着他的轮椅,好像自己也不确定将要说些什么,“这里不是适合你的地方。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
我最喜爱的老师在这儿,在全班面前,告诉我我不能适应这里。在整整一年里他都说着多么相信我,而现在他正告诉我,我是注定要被踢出去的。
“对的。”我颤抖着说。
“不,不,”布伦纳先生说,“噢,该死的!我想要说的意思是……你并不是一个普通人,波西。这没有什么好——”
“谢了,”我突然说道,“非常感谢您,先生,谢谢您提醒我这些。”
“波西——”
但我已经离开了。
在这学期的最后一天里,我把我的衣服都塞进了手提箱。
其他的家伙们正在周围嬉笑打闹,谈论着他们的假期计划。其中有一个人要去瑞士徒步旅行。另一个则要去加勒比海坐船游玩一个月。他们全都是恶劣的不良少年,这一点和我一样,但他们是有钱的不良少年。他们的父亲都是企业巨头、国家大使,或者是社会名流。而我平凡无奇,来自一个同样平凡无奇的普通家庭。
他们问我这个夏天想要做些什么,我告诉他们我要回到纽约城里去。
我没有告诉他们的是,整个夏天我都要打工去遛狗,或者是去推销订阅杂志,然后再用我的空闲时间来忧心秋天来临的时候我要到哪儿去上学。
“噢,”其中一个家伙说道,“这很酷。”
他们转过头去继续聊天,就好像我从没存在过一样。
唯一一位我极不想说再见的人就是格洛弗了,但好在最后我并不需要这样做。他预订了一张去曼哈顿的车票,和我是同一辆“灰狗”公交车,所以我们又能坐在一起,朝着城里进发了。
在公交车行驶的途中,格洛弗一直紧张而神经质地盯着两排席位间的过道,看着其他的乘客。这让我想起当我们离开扬西的时候,他总是表现得紧张兮兮、烦躁不安,就好像他已经预料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在从前,我总是以为他这是在担心被别人欺负,但在这辆灰狗上不可能有人去欺负他啊。
最后我再也忍不了了。
我说:“在找‘仁慈女神’?”
格洛弗差点儿就从座位上蹦起来了。“什——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对他坦白了考试前那个晚上偷听到他与布伦纳先生的谈话。
格洛弗的眼睛一阵抽搐:“你实际上听到了多少?”
“哦……其实不是特别多。什么是夏至日的截止日期?”
他畏缩了一下。“看,波西……我只是很担心你而已,明白吗?我的意思是说,你产生的那些关于恶魔数学老师的幻觉……”
“格洛弗——”
“然后我就和布伦纳先生说,也许你是因为压力太大了或者别的什么,根本就没有多兹夫人这个人,而且……”
“格洛弗,你真是一个非常、非常差劲的撒谎者。”
他的耳朵变成了粉红色。
他从衬衫口袋里慢慢翻出一张脏兮兮的名片。“拿着这个,好吗?如果这个夏天你需要我的话。”
名片上印的是花体字,对于我那有阅读障碍的眼睛来说十分要命,不过最后我还是辨认出了如下的内容:
格洛弗·安德伍德
守护人
混血者之丘
长岛,纽约
(800)009-0009
“什么是混——”
“别大声说出来!”他大吼道,“那是我的,呃……夏天避暑时的地址。”
我感觉心情沮丧。格洛弗有一幢避暑别墅。我从没想过他的家庭也会和扬西学院里其他人一样富得流油。
“好吧,”我愁眉苦脸地说,“所以,就是说,如果我想去你家的宅子参观的时候,可以去找你。”
他点点头:“或者……或者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为什么我会需要你呢?”
这句话听起来比我本想表达的意思更加刺耳。
格洛弗已经从耳朵红到了喉结。“你看,波西,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我……我有点儿觉得必须去保护你。”
我瞪着他看。
整整一年里,我总是在跟人打架,才能让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们离他远一点。我整夜失眠,担心下一学年我不在的时候他会被人暴打。而现在他在这儿居然假装自己才是那个保护我的人。
“格洛弗,”我说,“说实在的,你到底要从什么人那儿保护我呢?”
我们的脚下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摩擦声。一股黑烟从汽车的仪表盘下面冒出来,整辆公交车弥漫着一股臭鸡蛋的味道。司机一边咒骂着一边把这辆灰狗颠簸着停到了公路的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