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亡的预言(第2/4页)

大房子的阁楼,我总共来过三次,可没有哪一次是我愿意上来的。

一把梯子立在楼梯顶上。我不知道作为人马的喀戎怎么可能爬到那上面去,可他并没有往上爬。

“你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他对安娜贝丝说,“请把它拿下来吧。”

安娜贝丝点点头:“来吧,波西。”

屋外的太阳正在落下,此时的阁楼比平时更让人觉得阴暗与怪异。英雄的战利品在这里堆得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盾牌,瓶子里泡着的各种怪兽的头颅,一块青铜面板上两个字迹模糊的方块写着:格斯,赫尔墨斯之子,一九八八年偷于克律萨俄耳的本田思域。

我顺手拿起一把弯弯曲曲的铜剑,它已经变成了字母M的形状。我依然能看见从前沾满剑身的魔力毒药在金属上留下的绿色斑痕。标牌显示的日期是去年夏天,上面写道:莰蓓的弯刀,在迷宫战役中损毁。

“你还记得投掷巨石的独眼巨人吗?”我问。

安娜贝丝勉强笑笑:“还有格洛弗带来的恐慌?”

我们俩的目光对视在一起。我想到了去年夏天另外一次,在圣海伦火山下,安娜贝丝以为我快死了,她吻了我。

她清了清嗓子,避开了我的目光:“预言。”

“是的,”我放下弯刀,“预言。”

我们走到窗边。一把三脚椅上坐着先知——一位干瘪的女性木乃伊,一身扎染衣装,一束束黑发紧贴在头骨上,毫无生气的双眼从如同皮革的脸上望出来。只要看她一眼就能让我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如果想在夏天离开营地,过去营员们需要到这儿来提出请求,但今年夏天,这个规定已经被废弃了。营员们时常离开营地参加各种战斗。为了阻止克洛诺斯,我们别无选择。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怪异的绿色雾霭——先知的灵魂——存在于木乃伊体内。她现在看来毫无生气,可只要她开口讲述预言的时候,她的身子便会移动。有时雾气会从她嘴里喷涌出来,变出奇怪的形状。有一次,她还离开过阁楼,如一具僵尸在树林里游荡了一阵子,传达信息。我不知道在讲述“伟大的预言”时她做了什么,我心中有一半希望她是在跳踢踏舞什么的。

可是,她却静静地坐在原地,仿佛死了一样——事实也即如此。

“我永远也搞不明白。”我低声说。

“什么?”安娜贝丝问。

“为什么她是个木乃伊。”

“波西,从前的她并不是木乃伊。千百年来,先知的灵魂一直寄托在一个美貌少女体内。灵魂代代相传。喀戎告诉我说,直到五十年前她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安娜贝丝指了指木乃伊,“这是最后一个。”

“发生什么事了?”

安娜贝丝刚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还是完成我们的工作,让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的好。”

我紧张地看着先知干枯的脸庞:“现在怎么办?”

安娜贝丝走到木乃伊跟前,举起双手:“啊,先知,时间在手,我要询问‘伟大的预言’。”

我绷紧了身子,可木乃伊依然一动不动。安娜贝丝走上前,解开她的一条项链。我从未留意过她身上的首饰,还以为那不过是嬉皮士挂的彩色长念珠之类的东西。可是,当安娜贝丝转过身来,她手里举着的却是一个皮袋子,像是美洲印第安人的药草袋,吊在织有羽毛的绳子上。她打开袋子,掏出一卷羊皮纸,只有她小指头般大小。

“不会吧,”我说,“你是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询问的愚蠢预言,竟然一直都在她脖子上挂着呢?”

“以前还不是时候,”安娜贝丝说,“相信我,波西,我十岁的时候读过它,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做噩梦。”

“太好了,”我说,“现在我可以看了吗?”

“到楼下的战时委员会去,”安娜贝丝说,“别在跟前……你知道的。”

我看了看先知无神的眼睛,决定还是不要再争辩什么。我和她一道下楼回到众人中间。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光临阁楼。

高级顾问们已经聚在了乒乓球台四周。别问我为什么,娱乐室已经变成了战时委员会的临时总部。我、安娜贝丝和喀戎走进屋子的时候,这里仿佛展开了一场争吵比赛。

克拉丽丝依然一身戎装,长矛斜挎在背上(我弄坏了她先前的一把,所以事实上这是她的第二把长矛。她给自己的长矛取名为“灭绝者”,但我们在背地里却都把它称为“残废者”)。她胳膊下夹着一顶野猪形状的头盔,腰带上还别了一把刀。

她正在对迈克尔·尤——阿波罗营房新上任的总顾问大叫大嚷。这场面看来有些滑稽,因为克拉丽丝比迈克尔高出有足足一英尺。自从李·弗莱彻在去年夏天的战斗中牺牲之后,迈克尔便接管了阿波罗营房。他身高只有一米多些,却盛气凌人。他的模样让我想起了雪貂,尖尖的鼻子,挤成一团的五官——这要不就是生气太多,要不就是盯着箭杆看得太久。

“那是我们的战利品!”他嚷嚷,要踮着脚尖才能尽力够到克拉丽丝的脸,“要是你有意见,问问我的箭筒好了!”

围在桌边的人一个个忍俊不禁——斯偷尔兄弟,来自狄奥尼索斯族的波吕丢刻斯,来自得墨忒耳族的凯蒂·加德纳。就连杰克·梅森——赫菲斯托斯族最近仓促委任的新顾问也忍不住露出浅浅的笑意。唯一对此视而不见的只有希莲娜。她坐在克拉丽丝身旁,呆呆地瞪着乒乓球网,发红的双眼有些浮肿,面前的一杯热巧克力连碰都没碰。让她还要面对这些,这对她很不公平。我真无法相信,在她刚刚失去贝肯道夫的悲痛中,克拉丽丝和迈克尔却还在一旁为某件愚蠢至极的战利品喋喋不休。

“够了!”我大喊一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克拉丽丝怒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让迈克尔别那么自私。”

“哦,太好了,这话居然会从你嘴里说出来!”迈克尔说。

“我到这里来,全都是冲着希莲娜!”克拉丽丝嚷嚷,“要不我早就回屋去了。”

“你们在吵什么啊?”我责问道。

波吕丢刻斯清清嗓子:“过去的三天里,克拉丽丝拒绝和我们任何人说话,直到,嗯,她的问题得到解决。”

“真是美妙的三天。”特拉维斯若有所思地说。

“究竟是什么问题?”我问。

克拉丽丝扭头看看喀戎:“这儿你说了算,对吧?我的营房能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喀戎迈开蹄子走了几步:“亲爱的,我都解释过了。迈克尔说得对,阿波罗营房得到它的理由最充分。再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