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时刻(第4/8页)

4

“1984年,”艾米•庞德揣测道,“不知怎么回事,我本以为它应该更……更有历史气息一点儿的,我不知道。感觉它好像也不是很早以前,但实际上我父母在这时候都还没见过面。”她有些犹豫,就好像她本打算说些什么关于父母的事,又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们穿过马路。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博士问道,“你的父母?”

艾米耸了耸肩。“很普通,”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普通妈妈和普通爸爸。”

“听起来挺好。”博士的这个回答似乎早已准备好了,“那么,我需要你睁大眼睛注意看。”

“我们要找什么?”

这是一个英国小镇,而且在艾米能够观察到的范围内,似乎也只是一个普通英国小镇。它和她离开的那个小镇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有咖啡屋,也没有手机店。

“很简单。我们在寻找某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或者某些本该出现在这里却没有出现的东西。”

“哪一类呢?”

“不清楚,”博士说道。他擦了擦下巴,“‘嘎斯帕秋’[6],大概。”

“什么是‘嘎斯帕秋’?”

“凉掉了的汤,但它本不该那么凉的。所以要是你找遍了整个1984年,却没有找到任何‘嘎斯帕秋’,那就是一个线索。”

“你一直都这样?”

“什么样?”

“像个疯子,带着一台时间机器。”

“哦,不是。我也不是刚出生就有时间机器的。”

他们穿过小镇中心,寻觅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结果一无所获,甚至连嘎斯帕秋都没有找到。

波莉站在克拉沃桑街的花园小径上,抬头望向自她七岁搬来后就一直是她家的屋子。她走向前门,按响门铃,等待着。没有人应门,她松了口气。她瞥了一眼街道,接着快步绕过屋子,经过垃圾桶,进入后院。

屋子面朝那个小小后院的落地窗上,有一个插销无法关紧。波莉估计这屋子的新主人很有可能没有修好它。如果他们修过了,那她就只能等他们回到这屋子时再来拜访,并且开口提出要求,这实在有点太尴尬又太局促了。

问题出在那些藏起来的东西上。有时候,如果你太匆忙,就会把它们遗忘,甚至是那些很重要的东西也一样。而对于波莉来说,再没有什么东西比她的日记更重要了。

自从他们搬入这个小镇之后,波莉便开始藏匿日记。它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在日记里吐露内心的秘密,告诉它哪些姑娘曾经欺负过她,哪些又是她的朋友,还写下了她喜欢的男孩的名字。有时候,它是她最好的朋友,一旦遇上什么麻烦、骚动或是伤痛,她都会转向自己的日记。它是她倾诉自己所思所想的地方。

她将日记藏在卧室大储藏柜里一块松动的地板下。

波莉用手掌重重地拍打左边那扇落地窗,摇动它的窗框,落地窗晃动起来,最后完全洞开了。

她走进屋子,惊讶地发现新任屋主完全没有替换掉她的家人遗留的家具。整间屋子依然散发出过去的气息。屋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在家。很好。她快步走上楼梯,担心当兔子先生或猫小姐返回时自己依然还在逗留。

她走上楼梯,到了转角处,有什么东西擦过她的脸庞——非常轻柔,感觉就像是一根细线,或是一张蜘蛛网。她抬头看去,那景象十分怪异。天花板上毛茸茸的,一层如同头发一般的线,或是像线一样的毛发,从天花板上垂下。她有些犹豫,想着是否要跑开——但她已能够看见自己卧室的门了。杜兰•杜兰的海报依然还贴在门上。为什么他们不把它揭下来?

她尽量不抬眼看那长毛的天花板,径直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里已完全变了样。没有家具,在她的床曾经的位置上只剩下一沓沓的纸张。她朝下瞥去,是些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放大到了真人大小。照片的眼窝都被剜去。她可以辨认出雷纳德•里根、玛格丽特•撒切尔、教皇若望•保禄和英国女王……

或许他们是在准备举办一个舞会,他们的面具看起来还不够逼真。

她走到屋角依然放置的储藏柜前。她那本封面用《时髦》杂志[7]伪装过的日记本就在里面,在地板下,黑暗中。她打开了储藏柜的门。

“你好,波莉。”储藏柜里的男人说道。他和其他人一样,也戴着一个面具,那面具同样也是动物,就像是某种巨型灰狗。

“你好。”波莉回道。她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我把日记忘在这儿了。”

“我知道。我已经读过了。”他拿出日记。他看起来和那戴着兔子面具的男人、戴着猫面具的女人并不相似,但他们留给波莉的那种印象,那种哪儿不太对劲的感觉,变得更强烈了。“你想拿回去吗?”

“是的,谢谢。”波莉对戴着狗面具的男人说道。她觉得受到了冒犯和伤害,因为这个男人读了她的日记。但她还是想要取回它。

“你知道要取回去需要做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

“问我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张开了嘴。嘴里一片干涩。她藏了舔嘴唇,然后喃喃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还有我的名字,”他说,“要说我的名字。我是狼先生。”

“现在是什么时间,狼先生?”波莉问道。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某种在操场上玩的游戏[8]

狼先生微笑着(然而一张面具要如何微笑?),张大了嘴巴,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

“用餐时间。”他告诉她说。

波莉放声尖叫,而他向她扑去。她的尖叫没有持续太长时

5

塔迪斯正等在一小块长满草的空地上,那地方小得难以被称为公园,又极不规整,做不了广场。它正正好好在这小镇的中央,而博士则坐在塔迪斯外的一张折叠躺椅上,在脑海中梳理记忆。

博士记忆力惊人。但问题在于,他记得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已经活过十一世(或者可以说更多,他曾经有过一次别样的生命,但那是他竭力希望不再去记起的[9]),而每一世他记忆的方式又都各不相同。

不管他的年纪变得有多大(他早已放弃关心这个除了自己之外别人都很在意的问题),这其中最糟糕的一点就在于,有时候事情不能按时在他脑海中出现。

面具。这是一部分。还有“金”。那也是一部分。

还有时间。

所有的一切都与时间相关。是的,正是如此……

有一个古老的故事,发生在他的时代之前——他可以确定这一点。那是他还是个孩子时曾经听过的故事。他试图回想起这个儿时在加利弗雷星听到的故事,那时他还未去时间领主学院,他的人生还未发生永久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