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第2/2页)

我相信家父在解释一个传说中某个被抛弃的元素时,可能会说:我最终发现,情况不是那样;或者,我意识到那个名称并不正确。变动尽管存在,但不应被夸大,因为仍有伟大、本质的内容恒定不变。但我在编辑本书时,的确抱着这样的希望,那就是它能展现:一个历经多年变化与成长的中洲古老传奇的创作经过,是如何反映了作者搜寻一种更符合他所渴望的神话表现方式的历程。

我在1981年给雷纳·昂温写信时已经意识到,如果我把题材限制在组成《失落的传说》的传奇当中的一个,那么“详细解说会有极大难度,因为不得不过于频繁地解释故事在别处,在其他未曾发表的文稿里是何面貌”。事实证明,《贝伦与露西恩》这本书准确验证了我的预测。我必须找到某种解决方案,因为贝伦与露西恩不是没有过去,并非孤立在空荡荡的舞台上,与朋友和敌人上演爱恋生死。因此,我采用了自己在《胡林的子女》中用过的解决方案。我在为那本书写的序言中说:

因此,从家父自己的说法来看,假如他能写出符合期望中篇幅的最终定稿,他无疑会把这三部属于远古时代的“伟大传说”(“贝伦与露西恩”、“胡林的子女”,以及“刚多林的陷落”)视为自身足够完整的作品,不必了解那部得名《精灵宝钻》的传奇的浩繁内容就可阅读。另一方面……《胡林的子女》这个传说与远古时代精灵和人类的历史息息相关,必然会大量提及源自那个更庞大的故事的事件与背景。

因此,我“对远古时代接近尾声之际的贝烈瑞安德,以及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居民进行了十分简略的介绍”,并且提供了“一份包含文中出现的全部名称的清单,每个名称都附有简要的说明”。在本书中,我经过调整、缩减,沿用了《胡林的子女》中那份简略的介绍,并且同样提供了一份文稿中出现的全部名称的清单,不过在这份清单中,名称说明的性质不拘一格。这些补充材料并不是至关重要的,只是为了在读者需要时提供协助。

我还要再指出一个问题,就是名称的频繁变化。写于不同日期的文本包含不同的名称,精确一致地追踪这些名称的先后顺序,无助于本书的目的。因此,我没有就此遵循任何规范,只区分了某些个案中的旧名和新名,但对其他个案,我出于各种原因未加区分。有相当多的个案,家父在日后,甚至很久以后会改动手稿里的名称,但不见得一以贯之,例如,Elfin被改为了Elven。我对这类个案选定了统一的形式——以Elven取代Elfin,以Beleriand取代了早期的Broseliand。但对其他个案,我将两者都加以保留,如Tinwelint/Thingol、Artanor/Doriath。

综上所述,本书虽然来源于《中洲历史》,目的却完全不同。必须强调的是,它并非那十二卷书的辅助。本书是一项尝试:从一部丰富与复杂程度都非同小可的庞大作品中,提取一个故事元素,但那个故事——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本身一直在演变,并且在变得更契合历史大背景的同时,发展出了新的关联。决定那“一整个”古老世界的哪些部分应当包括,哪些应当排除,只能依靠个人判断,结果也常常值得商榷。在这样的尝试中,“正确的方式”是不可能存在的。然而,一般来说,我倾向于保证清晰的一面,克制解说的冲动,因为我担心破坏本书的主要目的与方法。

我已经步入人生的第九十三个年头,(不出意外的话)我基于家父生前泰半不曾发表的文稿所编的一长串作品,将以本书作结,它本身也确有特殊之处。我之所以选择这个传说,是出于纪念的目的,因为它在家父的人生中是根深蒂固的存在,他对他称为“最伟大的埃尔达”的露西恩与凡人贝伦的结合,对他们的命运以及他们的第二次生命,曾有专注深刻的思考。

它在我的人生中也有悠久的历史,因为在我听过的故事当中,第一个我能真正忆起其中的某个元素,而不是单纯记住了讲故事那一幕画面的就是它。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家父曾不依赖任何文稿,口头把它或它的片断讲给我听。

那个我至今犹记的故事元素是我想象中狼的眼睛,当它们一只又一只地现身在夙巫黑暗的地牢中。

在家母去世之后那一年,也就是家父去世的前一年,他给我写了一封信[3]。信中提到她时,他表达了锥心的丧偶之痛,还写到他希望把“露西恩”铭刻在墓碑上她的名字底下。如本书第24页的引述,他在那封信中回忆了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源于何处——在约克郡的鲁斯附近,她曾在一小片开满了野芹花的林中空地上翩然起舞。他说:“但是故事脱离了正轨,我被抛下了,而我无法去铁面无情的曼督斯面前恳求。”

[1] 最初版本的《精灵宝钻》传奇故事集,题为《失落的传说》。

[2] 参见《托尔金书信集》,信件131号。——译者注

[3] 参见《托尔金书信集》,信件340号。——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