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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伊拍拍弗利克的背并点了点头,跑出谷地房舍的庇护,冲进谷底浓密的树丛中。万籁俱静,只隐约传出他们踩过沾满晨露的深草的声音,多叶的枝桠在他们跑过时不断拍打着他们的手和脸,在他们皮肤上留下清晨的露水。他们急急忙忙地跑向坡度和缓且长满灌木的谷地东面山坡,在浓密的树林中穿行,跳过地下散布的坚果壳和树枝。到达斜坡后,他们极尽所能地迈开大步,连蹦带跳爬上开阔的草地,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因为草地湿滑,他们多次打滑,总算到达谷边,映入眼帘的是通往东方的大谷坡,谷坡上布满奇岩怪石和稀疏灌木,恍如远方世界的巨型壁垒。

谢伊身轻体健,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依旧行步如飞,身手矫捷地越过挡在前方的灌木丛和小石块;弗利克坚持不懈尾随在后,结实的腿部肌肉支撑着他壮硕的体型,让他得以跟上前方的步伐。当他偶尔冒险回头一瞥,只能看到树梢的模糊影像。他看着谢伊跑在他的前面,轻快地跳过小土丘和碎石子,专心一意朝着距离这里大约一英里远、位于山谷东面坡底的林区迈进。弗利克已经感觉到腿有点酸,但是对怪物的恐惧鞭策着他不要落后。逃离他们唯一的家,被不可思议的邪恶敌人追赶着,他想知道两人该何去何从才能不被找到。这是亚拉侬离开后,弗利克第一次如此强烈希望那位神秘浪人能再次出现。

不消一刻,前方树林已经愈来愈近,兄弟俩疲累地在冷冽的夜里奔驰着。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前面也毫无动静,仿佛他们是竞技场中唯一的活物,只有头顶的星星不停地眨呀眨的。随着暮去朝来,这些观众也逐渐消失在晨光之中。兄弟俩不顾一切往前冲,以免几分钟后太阳一露脸,行踪暴露而被抓。

当两人最后终于抵达林区时,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瘫倒在一株高大的山核桃树下的树枝堆上,心脏因为没命的奔跑而狂跳着。有好几分钟,他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在一片寂静中沉重地呼吸着。然后谢伊勉强起身,回头看谷地的方向,地面或是空中都没有动静,看来两兄弟一路来到这里都没有被发现。但是他们还没离开山谷,谢伊拉起弗利克,拖着他在林间穿梭,准备爬上陡峭的山坡。弗利克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已经无法思考,只能把疲弱的意志力集中于把一只脚挪到另一只脚前。

东面山坡非常险峻,布满石块、倒下的树和多刺的灌木,地势崎岖,令攀爬困难费时。谢伊打头阵,用他最快的速度越过重重障碍,弗利克则跟随着他的脚,两名年轻人一边攀爬一边抓踩着登上山坡。天空渐渐亮起来,繁星退去。此时太阳就在他们前方发出了第一道曙光,遥远地平线一抹橘黄色慢慢晕染开来。谢伊逐渐感觉累了,他的呼吸变得短促,步伐也开始踉跄;在他后面的弗利克拖着沉重的身躯强迫自己继续爬行,手跟前臂被尖锐的树枝和岩石划破割伤。这样的攀爬仿佛永无止境,他们以蜗牛般的速度通过坎坷地势,可能被发现的恐惧迫使他们的双腿不断前行。如果他们在这里被抓到,所有的努力就全都……

就在他们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路程即可登顶之际,弗利克突然尖叫,滚下山坡;谢伊惊恐回头,旋即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缓慢地从遥远的谷地升起,像只御风而上的大鸟,飞进清晨微光之中。他马上趴下,示意落下的哥哥赶快躲起来,祈祷怪物没有看到他们。他们不动声色地躲在山边,可怕的骷髅使者愈飞愈近,那怪物冷不防迸出一声凄厉的喊叫,榨干两名年轻人逃脱的最后希望。他们被一股莫名的恐惧感紧紧包围着,这种感觉就跟弗利克与亚拉侬一起藏身灌木丛下避开黑色怪物时,让他无法动弹的感觉一样,只不过这次没有地方可躲。就在怪物直扑他们而来之际,他们吓得几近崩溃,那一瞬间他们知道自己快要没命了,但是下一秒钟,黑色猎人突然转弯朝北边笔直飞去,消失在地平线。

掉了魂的两人一直藏身在稀疏的灌木丛和松散的石堆中,他们担心只要一动,怪物就会飞回来消灭他们。待那股非理性的恐惧退去后,他们颤抖着爬起来,撑着疲惫的身躯继续朝谷顶进发。两人加快脚步通过一小块空地,督恩森林就在前面不远处。几分钟内,他们就消失在高大的树林里,清晨初现的曙光照亮大地,往回延伸至寂静空灵的谷地。

进入督恩森林后,两名年轻人放慢速度,对他们要去哪里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的弗利克,终于叫住前面的谢伊。

“为什么我们要走这里?”弗利克质问,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沉默,听起来有点陌生,“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去亚拉侬告诉我们的地方——阿纳尔。我们的最佳选择就是走骷髅使者认为我们最不可能会走的路,所以我们往东到黑橡林,再从那儿向北走,希望我们在路上可以找到援助。”

“等一下!”弗利克蓦然理解后大声嚷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往东穿越利亚,希望曼尼安可以帮助我们。你是疯了不成?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向怪物投降?那样还比较快!”

谢伊摊了摊手,疲惫地转过身面对他哥哥。

“我们没有其他选择!曼尼安是我们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他很熟悉利亚那边的情况,可能知道通过黑橡林的路。”

“哦,当然!”他满脸愁容地表示,“你忘记他上次让我们在那里迷路了吗?要我相信他比让我扔了他更难,我怀疑我连抬都抬不起他。”

“我们没得选择!”谢伊重申,“你也不是非得跟着我,对吧?”

他突然住嘴,转过身去。

“抱歉我动气了,但我们必须依照我的方式做,弗利克。”

他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地重新踏上旅程,弗利克闷闷不乐地跟在后头,不赞同地摇着头。打从一开始,逃跑就不是一个好点子,即便他们知道那可怕的怪物正在山谷四处搜寻。但是去找曼尼安·利亚的主意更糟,那个游手好闲的自大狂如果没让他们迷路,就势必会让他们掉入陷阱。曼尼安只对自己感兴趣,他是个大冒险家,现在又不知上哪去逍遥了,找他帮忙真是荒谬至极。

弗利克对他的成见很深,打从五年前他们相识以来,他就一直很不认同曼尼安·利亚和他所做的任何事。他的家族在过去几个世纪一直统治着一个高地小国,身为家族独子,曼尼安从小到大不断上演脱轨失序的剧目,也不曾付出劳力养活自己,弗利克敢打包票,他肯定没做过任何有意义的事。他绝大多数的时间不是在打猎就是在打架,做那些辛勤的谷地人认为是虚掷光阴的消遣;他的态度也让人头痛不已,他的人生、他的家族、他的家园,甚至是他的国家,对他来说通通不重要,他就如天空中的浮云一样漠然,挥挥衣袖不留下一丝痕迹。就是这种对人生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们在一年前差点命丧黑橡林,不过谢伊还是被他吸引,痞痞的高地人似乎也以真心回应。但弗利克从不相信他可以依赖这段友谊,如今他弟弟竟然打算把他们的生命托付给一个不知道责任感为何物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