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们的盛宴 第五十四章 呓树。长艇(第4/8页)

我摇摇头。

“红月的存在,便是以恐怖映像封存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我们相信这轮遮蔽大半天空的红月必有地表有某处连接之处,而那里便是入口所在。”水手表情极为认真。

我向水手质疑,他是否见过另一片世界,他是否抵到过那个世界的入口。

水手摇摇头,“我们在等待时机……我们缺乏人手……”他变得结结巴巴。

“原来你所说的这些只是建立在臆想之中!”我爆发出一声大笑,然后告诉他,并非我不相信他,而是我根本无法相信有如此完美的所在。即便我们能够打开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门,可谁有知门后的世界其实如何?为何门后的世界会比此处更加安全?而非愈加凶险?

在我抛出这些问题之后,水手忽然对我肃然起敬:“你的这些思辨真有意思!到这个地址来找我,我们的船长会给你解释,届时你自会明白一切。”说着他递给我张卡片,上书一行小字。

我又把卡片塞回他的手里:“哼,为什么我要上当去你那里?光听你的骗局还不够吗?”工厂禁止员工白昼外出,我可不想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呵,来了你就知道了,假设你到得了的话。”水手浮上神秘微笑。

而他最后的半句话激怒了我。诚然工厂是禁止大家白天外出,可我现在的身份可不能同日而语了呢!我是教会的联系人,独享外出的自由与权力。“哼,说来就来!”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卡片,头也不回地走入夜市。

次日清晨,我照常捧着一沓图纸送去给女孩,临行之前,我告诉她我要去城里转转。

“什么?现在?”NAVA的神色有些慌张。

“就是现在。”我沉声说。NAVA的表现有些反常,我本期待着她会为我的计划感到惊喜并交代给我一堆新奇任务。

“亲爱,为什么你不等到晚上?”

“出于对外界的好奇心,”我撒了谎,“我曾经被禁止在白天外出,现在终于有了自由可以一睹究竟。”

“原来如此。”NAVA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取出一叠剪纸,递给我,“亲爱,让我为你把它缝到你的外套上。”NAVA比划着我的小臂。

我把剪纸展开,再展开,结果呈现出一枚十字花标记。噢不,又是教会的标记!

见我面带难色,NAVA主动解释道:“白天的城区与夜晚截然不同,运行的是另一套规则。亲爱,你会需要教会的保护,你会需要这个标记。”

我缩回胳膊,“这等于宣告我就是教徒。不不不,这可不是我的方式。”我仍然清晰地记得此前十字花标记给我带来的种种麻烦与噩运,因而本能地希望与它保持距离。

“难道成为教徒不好吗?”

“不妥!”我大声拒绝。我本已成为NAVA的帮手、教会的联络人,并渐渐习惯身陷求知派与教会间争斗漩涡的现状,可不知为何,对于NAVA向我推销拜翼教信仰的举动却本能地泛起抵触和愤慨。

女孩似乎被我的强烈反应所惊吓,黑亮的双眼洋溢泪花,“可是亲爱,我只是想帮你……”

“我说过愿意为你效劳,可我从未向教会宣誓。”我放缓语气,说出拒绝的真实原因。对我而言,答应作为教会联络人跑腿与宣誓成为教徒是两回事,前者是出于对女孩独一无二的迷恋与保护弱者的使命感,后者则是最本真最彻底的人格宣誓。我情愿奔波于尴尬的中间地带,也不愿在信仰上撒谎。这与向魔王宣誓究竟是两回事,无法做到的誓言、无法秉持的信念,我可没法轻易答应。

“那你有其他信仰吗?莫非你信奉科学为真理?”

“没有。我既不接受科学,也不接受宗教。”诚然我尊重科学规律,但我更信奉眼见为实,单纯的数字与公式可无法解释此前的种种奇遇,然而这不代表我就愿意信奉拜翼教。

“那就接纳一种信仰吧。相信我,拜翼教会是极好的选择。”NAVA擦了擦眼角,朝我献上温婉微笑。

“没有信仰也是一种信仰。”我板着脸回绝。信仰可不是外套,早晨披上,晚上脱下。我以为信仰是超越性别、年龄、阶层等一切的人的根本属性,也是人可以选择的最大的思想自由,是人最严肃最根本的誓言。如果要在信仰上自欺欺人,那就形同说服自己是一只杯子、或者一把雨伞,这我可做不到。

“那至少把这个标记缝到外套上。”被我严词拒绝之后,NAVA笑容勉强,“一旦你跨出大门,你就会发现它能顶上一千句解释。”

“不。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我不需要这玩意儿。”说完我大步流星地推门离去。

与我预料的几乎完全一致,我向工头提出的休假申请轻易获得了批准,科学人对于我的出门请求亦未加以阻拦。科学人门卫推开通往厂区之外的大栅栏门,挥了挥手,向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一零三二号,祝你好运。”

当时我并未明白他的意思。

终于我踏出了进入城市的第一步,这是我首次在工作时间踏出厂区,新鲜感随每次呼吸灌入肺部,眼睛随着步点恣意地落在各个角落。啊,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许多次我坐着马车经过这里,它们只是作为昏暗单调的街景一晃而过,而现在却在我面前显得立体而有触感。我该往哪儿走呢?我掏出水手给我的卡片看了一眼,循着留存在脑海里的夜行记忆朝我认定的城区方向走去。

民居。厂房。厂房。民居。只走出两三个街区之后,我开始对这次冒险感到失望。曾经在马车上一掠而过的沉睡建筑们,本以为会在白天呈现繁忙活力之态,结果却都大门紧闭。街上行人绝少,偶尔遇见亦行色匆匆。没有人留意到我这个白日观光的稀客。白昼光遍及城市,阴影销声匿迹,所有建筑看起来都千篇一律,若不是凭借城市远端石柱山作为方位标,恐怕我早已迷路。这简直是座空城嘛!我抬头看了看道路两侧的厂房,几乎每个窗口都亮着灯,除了偶然有个别工人走进走出,想必大家都在各自岗位工作不止。内心短暂涌起羞愧感,我一边嘲笑自己的奴性,一边索性走到了大路中央,吹着口哨放缓脚步。路边斑驳不堪的铁皮房子似乎听见了我的牢骚,年迈的看门人警惕地瞄了我一眼,然而尚不待我开口向他搭讪,看门人就重重把小窗闭上。太无趣啦!

我在第五个路口看见一座地铁站,或多或少的人在那里聚集着。据说走进地下站台就可以搭乘地下列车前往城市各处,我在站台的地上入口处杵了几分钟,除了三两个工人模样的行人从中走出之外,更多的人形色匆匆地冲入其中。这里有一种神经紧绷的压抑氛围。我在地铁与步行之间挣扎了一番,考虑再三,还是打算脚踏实地走动走动。这可是我首次有机会在白昼之下的城里游荡,可得好好感受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