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天盲山(第6/31页)

这江上游船远离岸边,此时能来的自然是木大娘一伙,而这小小船舱中却无任何藏身之处,龙涯正要伸手推开窗户翻将出去,便听得鱼姬道声得罪,而后头上一凉,却是鱼姬顺手端起手边的茶水泼在了他的头上!

茶水早已凉透,蓦然上头自是一个激灵,而后龙涯惊奇的发现眼前的一切居然飞速的变得巨大起来,就连鱼姬明颜两人也是如此,虽说一切并不符合常理,但很快龙涯便反应过来,不是鱼姬她们变大,而是自己顷刻之间变小了!就在此时,脚步声已到门外,鱼姬朝前跨了一步,拖曳的裙摆已然恰到好处的挡住了此时唯有一寸般高低的龙涯,抬眼望去,只见门帘一开,木大娘领着四五个跟班走了进来。

“刚才这里好像有男人的声音。”木大娘面露狐疑之色,在船舱里四下打量未果,目光又落在立在船舱中央的鱼姬身上。

鱼姬只是陪笑道:“木大娘真是爱说笑,这小小的船舱容纳我姐妹二人尚可,哪里还可多出一个人来?适才不过是我这妹子来了兴致,扮了两句戏文而已。”

明颜自是伶俐非常,故意压着嗓子作正末唱到:“俺骑白马,俺戴桃花,俺手持钢鞭将你打……”

木大娘自是大不耐烦,开口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旁人都已安寝,偏生你二人还在耍闹!”

鱼姬只想木大娘等人早些离去,于是开口言道:“如此便要安歇了,大娘莫要动气。”

木大娘也不好发作,念叨几句便带人退了出去,听得脚步声响,已然去得远了。

鱼姬明颜皆舒了口气,龙涯也自鱼姬裙摆之后转了出来,摇头叹道:“好险,好险。”

鱼姬弯腰将缩小为一寸高低的龙涯轻轻拈起,小心翼翼的放在那只空出的茶杯里,而后伸手推开窗子,将杯子递了出去。

龙涯见状一惊:“鱼姬姑娘,你这是作甚?”

鱼姬面有歉意:“龙捕头勿怪,委实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绝非寻常人可涉及之地,这茶杯可将龙捕头安全送上岸去。我等就此别过。”说罢手一松,茶杯已然朝船舱外乌压压的江水中坠去!

茶杯一入水,便悬浮于水面,犹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托负其上,飞快的朝岸边移去,不过须臾之间,已然撞上岸边的石块,龙涯只觉得身子一轻,顿时被抛上岸去,本以为会摔得七荤八素,不料人一沾地,便身形复原,待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只见一片暗黑的江面上几点灯光映衬,聚在十余丈外。

鱼姬在那开启的窗扇后对他微微一笑,而后便关上了那扇木窗。虽说船速并不快,但也不可能凭空再潜入那艘大船,只得眼睁睁的看到那船缓缓的随水而去。

龙涯心头颇为懊恼,虽明知鱼姬此举乃是不希望自己牵涉其中,只是堂堂须眉男儿却被闺中女儿这般看轻,自是心有不甘。虽说那鱼姬和明颜两人都非比寻常,但到底也只是两个姑娘家,而今已知木大娘一行人均是虎狼之辈,又怎可任由她们深陷虎口而置之不理?既然打定主意,也就顾不得其他,于是提气快步飞纵,想这水道虽宽阔,但也非城中运河一般整齐,自有宽窄之分,说不定前方也可寻到瓶颈之处,再上得船去。就这般跟出五里地,忽然,龙涯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马蹄声。

此时月朗星稀,他转过身来四下环顾,只见旁边的林中影影绰绰,似有动静,于是手按腰间长刀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林间枝叶作响,不多时走出一个人来,手里握着缰绳,后面还有两匹健马。淡淡的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约莫三十七八年纪,长相颇为俊朗,只是满面风尘,眼下泛青,眉锁愁云,似乎心神俱疲,而双目炯炯,却自有一番气度。腰间悬有两把短刀,刀柄乌黑发亮,却是燕头形状。

“回燕刀燕北辰?”龙涯心中已然确定了几分,目光落在来人所牵的两匹马上:“一个人骑不了两匹马。”

“因为有一匹是给你准备的。”来人答得轻描淡写。

“能请到回燕刀给我备马,礼部尚书周大人想必是出了个相当不错的价位。”龙涯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道会做到怎么干净利落的地步。”

燕北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飘香院中闲杂人等太多,时隔两天,想要一一料理干净也不现实。花钱请我的人能爬到那个位置上,也不会在天子脚下做那等欲盖弥彰的事。何况太扎手的点子,鄙人也会权衡一二,龙捕头不必过滤。”

龙涯开口一笑:“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我只是嗅出猎物的犬只,而你便是那把猎叉了。”

“你这么说,倒也算贴切。”燕北辰松开一根缰绳,伸手在马臀上一拍,那马自然慢吞吞的朝龙涯走了过去。

龙涯伸手挽住缰绳,目光仍在燕北辰身上:“据我所知,回燕刀只接斩人头颅的快单,这一刻出刀,下一刻收钱,怎会忽然间接下这等麻烦买卖。须知千里追凶也不见得可以完成任务,岂不是坏了你一贯的规矩。”

燕北辰神色冷然:“然则,龙捕头是想要一个理由,才会让我同往了。”

龙涯抄手笑道:“没错,我很是好奇。”

燕北辰的目光落在远远江面的那几星船火上:“因为我女儿。”

龙涯眉间微动:“据我所知,你声名一向不太好,更孤家寡人一个,何来的女儿?”

“声名?”燕北辰嗤笑一声:“也无怪,世事本就如此。昔日年少轻狂,少不得欠下些风流孽债,名声狼藉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你真有个女儿?”龙涯见他这般神情也不似作假。

燕北辰默然,半晌才沉声说道:“千真万确。夜来之母乃是当年汴京城中最当红的占腊国歌姬,因肤色微黑发亮,双眼幽碧,又相貌美艳,能歌善舞,故有黑珍珠之称。我费尽心思终获她垂青,却因为当年年少风流用情不专,而激得她一怒之下下嫁商贾为妾,从此再不相见,我也是两年前才得知她早珠胎暗结……”

龙涯笑笑:“我没兴趣听你的风流韵事,就算是真的,你也可以打道回府了,据我所知,应该不在船上。”

“我女儿夜来自是不在那船上。但拐走夜来的就是那群人。”燕北辰看着星点船火,目光森然:“两年前夜来意外得知自己身世,便揣着当年我送与她母亲的定情信物飞燕镖出走寻我,接着便失了音讯。黑珍珠百般无奈方才修书与我,道破此情。我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儿,于是四下打探才发现就在夜来失踪同时,应天府方圆百里一共走失了三十几名年轻女子,最大的二十六岁,最小的……便是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夜来。而在同一时间,应天府也出现过有人服食紫色五石散致死之事,起初我还未将两件事联系起来,直到这两年我行走江湖四处打探,才知每年这个时候,宋境之内总会有紫色五石散流入,而同时也有年少女子失踪,少则二三十人,多的就好似这一遭一般,五十余人之多。是以我相信,跟着这一干人等,一定可以寻回我女儿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