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11页)

“这是指希瑞,”杰洛特脱口而出,“还是她的孩子?怎么会?为什么?”

阿瓦拉克好像没听到他的话。

“拥有上古之血的雨燕,”他思忖着说,“来自于她的血脉。瞧啊。”

即便在所有栩栩如生的雕像中,阿瓦拉克所指的纪念像也显得格外精致。那是尊白色大理石雕成的精灵,半躺在平台上,给人以刚刚醒来、随时准备起身的印象。她面对着身前的一张空椅子,正伸出手来抚摸某个看不见的东西,脸上露出安详与幸福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阿瓦拉克才打破沉默。

“这位是劳拉·爱普·希达哈尔。这当然不是她的坟墓,只是尊纪念像而已。这尊雕塑的姿势是不是让你很吃惊?用大理石雕刻两位传奇恋人的方案最终没能得到多少支持。劳拉和洛德的克雷格南。克雷格南是人类,浪费大理石给他造像简直是种亵渎。把人类的雕像摆放在这里,在提尔·纳·贝亚·艾林尼,也是亵渎神明的行为。但另一方面,抹除那段感情的回忆是更严重的罪行。于是他们选择了折中方案。克雷格南……形式上不在这里,但又存在于这里,在劳拉的表情和动作中。两位恋人在这里团聚,即便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无论是死亡、遗忘……还是憎恨。”

在猎魔人看来,精灵冷漠的语气有一瞬间改变了,但这很可能是他的错觉。阿瓦拉克走近雕像,轻柔而谨慎地抚摸大理石的手臂。他转过身,瓜子脸上露出招牌式的讽刺微笑。

“猎魔人,你知道永生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性。”

“什么?”

“你没听错,是性。没等过去一百年,性爱就会变得乏味,刺激和吸引力荡然无存,新鲜感也不复存在。能试的全试过了……无论哪一种。然后突然间,天球交汇,世界融合,人类出现。残存的人类从另一个世界逃到这里——就在你们作为一个种族诞生的五百万年后,你们用依然长满毛发的手彻底摧毁了原本自己的世界。你们数量不多,平均寿命也短得离谱,于是你们靠繁殖的速度维持存续。欲望和对性的渴望始终与你们同在。性欲彻底支配了你们,甚至胜过了你们的生存本能。什么?我快死了?那临死之前,干吗不先做个爱呢。简而言之,这就是你们的人生哲学。”

杰洛特没插嘴,也未予置评,虽然他很想。

“然后发生了什么?”阿瓦拉克续道,“男精灵厌倦了无趣的女精灵,开始垂青乐于献身的人类女性;而同样厌倦了的女精灵沉溺于堕落的好奇心,转而钟情于充满活力与力量的人类男性。紧接着,一件出乎意料也无法解释的事发生了——女精灵通常每十年到二十年才会排卵一次,但自从与人类交配之后,她们每次性高潮都会排卵。这应该是某种未知激素的影响,或是多种激素组合后发挥的效力。精灵们明白,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可以同人类生儿育女了。我们本可以趁着依然强势时消灭你们,不然等你们壮大起来,就会开始消灭我们了。但你们在精灵当中有了盟友。他们是推崇互惠、合作与共存的一派……而且他们不愿承认与你们同床共枕的事实。”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杰洛特没好气地说。

“跟你?完全没有。但这些跟希瑞关系重大。希瑞是劳拉·朵伦·爱普·希达哈尔的后裔,而劳拉·朵伦赞成与人类共存。当然,主要是与一个男人共存——人类巫师,洛德的克雷格南。劳拉·朵伦与克雷格南成功地共存了许多次。简而言之,她怀孕了。”

猎魔人这次选择沉默。

“问题在于,劳拉·朵伦不是普通精灵。她的基因非比寻常,这是许多代精灵共同努力的结果。如果与其他基因——当然是精灵的基因——结合,她将会生下一个独一无二的孩子。而怀上人类的子孙却葬送了这个可能,她浪费了经由数百年的计划与准备、即将获取的成果。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没人觉得克雷格南的混血子女能从母亲那里继承到有价值的东西。不,如此不相称的婚姻不可能带来任何好处……”

“所以,”杰洛特插嘴说,“他们遭到了严厉的惩罚。”

“跟你想象的不同,”阿瓦拉克匆忙补充道,“虽然劳拉·朵伦和克雷格南的关系给精灵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损失,但谋杀克雷格南的却是人类而非精灵。导致劳拉殒命的也是人类而非精灵。虽然许多精灵有理由憎恨这对恋人,其中也包括私人恩怨。”

精灵语气中的细微变化再次让杰洛特玩味了一番。

“不管怎么说,”阿瓦拉克续道,“共存的美梦像肥皂泡一样破裂,两族开始了血腥的战争,并一直延续到今天。在此期间,劳拉的基因……大概你也猜到了,经过岁月流逝,它并未消失,反而进化了。不幸的是,它也发生了突变。是的,是的,你的希瑞是个变种人。”

这次精灵没等他开口。

“当然了,女术士也插了一手。她们故意撮合选中的男女,但最后,事态失控了。没几个人能想到,劳拉基因在希瑞体内重生时会变得如此强大,而这恰恰是导火索。我想威戈佛特兹——就是在仙尼德岛上打断你腿骨的人——知道这件事。那些女术士用劳拉和雷安伦的后裔做实验,却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于是她们放弃了计划。但实验本身仍在继续进行。希瑞是帕薇塔之女、卡兰瑟的外孙女、雷安伦的后裔,也是劳拉·朵伦的直系后代。威戈佛特兹也许是意外得知这事的。尼弗迦德皇帝恩希尔·瓦·恩瑞斯也清楚这一点。”

“你也知道。”

“事实上,我知道的比他们更多。但这不重要。命定的磨盘会碾磨命运的谷粒……你没法改变将要发生的事。”

“将要发生的什么事?”

“预言中的事。亘古之前就已决定的事。当然了,这只是个修辞而已。目标、计划和结果,三者齐备,机制也万无一失。”

“不是诗歌就是形而上学。或者两者一起上,因为它们有时很难区分。你能不能说具体点儿?尽量长话短说?哦,我很乐意跟你讨论,但现在看来,我必须抓紧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