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14页)

皮肤黝黑、被邦纳特叫做因布拉的男人在马鞍上弯下腰,咳嗽一声,远远吐出一口唾沫,几乎落上门廊前的台阶。“你答应过男爵的!”

“是啊。但我改主意了。”

“什么?我没听错吧?”

“因布拉,你听没听错不关我事。”

“你在城堡里接受了三天的招待。因为你给男爵的承诺,你好吃好喝整整三天。酒窖里最好的酒、烤孔雀、鹿肉、馅饼、奶油梭鱼……你都尝遍了。整整三个晚上,你像国王一样睡在最好的床上。现在你却改主意了,是吗?”

邦纳特保持沉默,脸上挂着冷漠而厌倦的表情。

因布拉咬紧牙关,压抑着嘴唇的抽搐。“邦纳特,你应该明白我们能用武力抢走那只耗子吧?”

邦纳特刚才还写着厌倦的脸突然严肃起来。“试试看啊。你们有四个,我只有一个人。我还只穿着内衣裤。但要对付你们这帮杂种,我连裤子都没必要穿。”

因布拉又吐了口唾沫,拉住缰绳,转过马头。“哟,邦纳特,你犯什么病了?别人都说你是个可靠的行家,从不违背诺言。可现在看来,你的诺言连狗屎都不如!如果说从言行就能看出一个人的价值,那你的价值连……”

“说话小心点儿。”邦纳特冷冷打断他的话,手按在腰带上,“别说得太难听了。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你有胆量对付四个!那你有胆量对付十四个吗?我向你保证,卡萨德伊男爵不会放过你!”

“我很想告诉你,我会亲自去拜访男爵大人,但他那里人太多了,还有女人和小孩呢。所以听我说,我会在克莱蒙特待个十天左右。如果有人想带走法尔嘉,或者找我报仇,欢迎来克莱蒙特找我。”

“我会去的!”

“我等你。现在,给我滚吧。”

***

“他们怕他。怕得要命。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

凯尔比响亮地嘶鸣一声,晃了晃脑袋。

“他们一共四人,全副武装。而他独自一个,穿着内衣裤和有些磨损的短袖衬衫。要不是他如此可怕……这一幕简直令人发笑。”

维索戈塔默然不语,闭上被风吹得泪水盈眶的双眼。他们站在一块高地上俯瞰佩雷拉特沼泽——两周前,老人就在这附近遇见了希瑞。风吹弯了芦苇,漫过泥滩的水面泛起涟漪。

“四人当中有一个,”他们放马到水边喝水,希瑞续道,“在马鞍上放着一把小型十字弓,他的手朝十字弓挪近了一些。我几乎能听到他的想法,也能感受到他的沮丧。‘我能顺利装上弩箭吗?我能扣动扳机吗?万一我动作太慢怎么办?’邦纳特也注意到了他的手和十字弓,我敢肯定,他和我一样猜到了骑手的想法。我也敢肯定,那人根本来不及装上弩箭。”

凯尔比抬起头,喷了喷鼻息,牙齿咬着嚼子。

“我越来越清楚我落到了什么人手里,我只是还搞不清他想干什么。他们的对话让我想起了霍斯珀恩先前的话。那个卡萨德伊男爵希望他把我活着带回去,邦纳特也承诺过这么做。可现在,邦纳特却打算为我而战。为什么?他想把我交给出价更高的人吗?还是说,他发现了我的秘密,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他是不是打算把我交给尼弗迦德人?

“那天晚上,我们骑马离开了村子。他让我骑着凯尔比,但我的双手被镣铐铐在身前,他也始终牵着我项圈上的绳子。从早到晚,我们没日没夜,不停地赶路。我以为自己会虚脱而死。但不知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累。他不是人,简直是个魔鬼。”

“他带你去了哪儿?”

“一个叫法诺的地方。”

***

“尊贵的庭上,我们抵达法诺时,天已经黑了,黑得不见五指。那天确实是九月十六日,但像那样的夜晚——阴沉、冰冷、仿佛遭到诅咒的夜晚——却只会让人想起十一月。我们甚至没必要专门去找铸剑师的工坊,因为它不但是整个镇子占地最广的房子,还不停传出打铁声。聂拉汀·西卡……记录员先生,您没必要记下全名,因为……我不记得自己说没说过,聂拉汀已经死了,就在独角兽村……”

“证人不要对记录员指手画脚。继续你的陈述。”

“聂拉汀敲了敲门,客客气气地说明我们的身份和来意,客客气气地请对方听我们解释。然后我们进了门。铸剑师的工坊很漂亮,看起来就像一座货真价实的堡垒——松木造的栅栏,橡木搭的角楼,内壁是粉刷过的落叶杉……”

“本庭对建筑细节不感兴趣。证人请说重点。但首先,本庭要求你再说一遍铸剑师的名字,以便记录。”

“艾斯特海兹,尊贵的庭上。法诺的艾斯特海兹。”

***

铸剑师艾斯特海兹盯着波利亚斯·穆恩看了很久,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

“邦纳特也许在这儿,”最后,他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骨哨,开口道,“也许不在。谁知道呢?女士们,先生们,这是一家制造刀剑的工坊。跟刀剑有关的任何事,我们都能迅速、流畅且彻底地给出答案。但我觉得,我没理由回答跟其他顾客有关的问题。”

肯娜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手帕,假装在擦鼻子。

“理由可以找嘛。”聂拉汀·西卡说,“你是要自己说呢,艾斯特海兹先生,还是让我帮你?想走哪条路,你自己挑。”与女性化的外表截然相反,聂拉汀表情冷酷,语气充满威胁。

但铸剑师只是摆弄着骨哨,哼了一声。“在贿赂和威胁里挑一个?免了。两边都是让人唾弃的玩意儿。”

波利亚斯·穆恩清了清嗓子。“只是一点信息罢了,有那么重要吗?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了,艾斯特海兹先生,你对验尸官史凯伦的名字也不陌生……”

“是不陌生,”铁匠打断他,“一点儿都不陌生。我对跟这名字有关的传闻也不陌生。可我们是在艾宾,这是有政府和自治权的独立王国,哪怕只是装装样子呢。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你们走吧。作为补偿,我可以答应你们:如果一个星期或一个月内,有人向我打听你们的事,我也一个字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