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重色彩(第6/8页)

“还有呢,麦特。”汤姆若有所思地看了图昂一眼,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惊讶。麦特察觉到,图昂在提到苏罗丝会自杀的时候,语气中并没有多少关切的意思。也许她的确像多蒙认为的那样,是个相当刚强的人。那些该死的骰子到底想告诉他什么?这才是重要的。汤姆又说话了,这让麦特忘记了图昂的刚强,甚至也忘记了他的骰子。“泰琳死了。因为害怕引起骚乱,他们对此保持沉默,但一名王宫卫兵,一个年轻的尉官在喝多了白兰地后告诉我,他们计划在同一天举行她的安葬仪式和贝瑟兰的加冕礼。”

“什么?”麦特失声道。泰琳比他的年纪大许多,但还远未到老年!贝瑟兰的加冕礼。光明啊!贝瑟兰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他恨霄辰人!这一定和他在海湾路烧毁辎重的计划有关。如果不是麦特让他相信与霄辰人的正面对抗无异于大规模自杀,他本打算对霄辰人发动一次全面突袭的。

汤姆犹豫了一下,用拇指捋着胡子。最后,他叹了口气:“我们离开后的那个早晨,她在自己的卧室被发现,麦特,那时她仍然被捆住手脚,但……她的头掉了。”

麦特坐到地板上,脑子里轰隆隆的。他仿佛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如果你不小心些,就会让自己的头被砍掉,小鸽子,我可不喜欢那样。赛塔勒在窄床上倾过身子,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脸颊上。

“寻风手呢?”麦特茫然地说道。汤姆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根据那名尉官的说法,霄辰人将罪责归结到两仪师身上,因为泰琳已经发誓效忠霄辰人。他们将在她的葬礼上宣布这件事。”

“泰琳在寻风手逃亡的晚上丧命,霄辰人相信是两仪师杀了她?”麦特还是无法想象泰琳的死。我会把你当作晚餐,小鸭子。“这不合情理,汤姆。”

汤姆犹豫着,因为思考而紧皱双眉。“这可能与政治有关。但我相信他们的确是这样认为的,麦特。那名尉官说,他们相信寻风手没有时间做这件事,从罪奴区离开宫殿的最短路线距离泰琳的寓所相当远。”

麦特哼了一声,他相信事实并非如此,但无论霄辰人是怎样打算的,他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马拉斯达曼尼当然有理由谋杀泰琳,”赛露西娅突然说,“她们一定害怕她产生表率作用。你为什么会提到罪奴?公正之手需要动机和证据,即使对罪奴和达科维也是一样。”她的语气仿佛是在朗诵某一篇文章,而且她一边说,一边还用眼角看着图昂。

麦特回头看过去,却只看到那女孩的双手安静地按在大腿上。也许她刚刚用手语和赛露西娅说了些什么,只是麦特回头的速度不够快而已,现在她只是看着麦特,脸上毫无表情。“你那么在乎泰琳吗?”她的声音显得很谨慎。

“是的,不,烧了我吧,我喜欢她!”麦特转过身,用力挠着头发,甩掉了帽子,他一生从没因为离开一个女人而如此高兴,但现在……“是我将她捆住,塞进床下,还堵住了她的嘴,让她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让她成了古蓝怪的牺牲品。”他痛苦地说,“那怪物是在找我。别摇晃你的脑袋,汤姆,你跟我一样清楚这一点。”

“什么是……古蓝怪?”图昂问。

“是暗影生物,女士。”汤姆答道,他担忧地皱起眉。汤姆不是个容易担忧的人,但只有傻瓜才会轻视古蓝。“它看上去和人一样,但能够轻松地穿过鼠洞或门缝。而且它非常强壮,足以……”汤姆从胡子里喷出一口气,“嗯,足以干这种事,麦特,就算她身边环绕着一百名士兵,也挡不住那个怪物。”但如果不是和麦特有关,泰琳完全不需要一百名士兵来保卫她。

“古蓝。”图昂冷冷地重复着。突然,她用指节重重地敲了一下麦特的头顶。麦特用手捂住头,惊诧地回身望过去。“我很高兴你对泰琳的忠诚,玩具。”图昂严厉地说道,“但我不会轻易就相信你,我不认同你的说法,这并不能给泰琳带来荣誉。”光明烧死他吧,泰琳的死对她来说就像苏罗丝是否会自杀一样无足轻重。他到底会娶一个怎样的女人?

又有一只拳头敲在门板上。麦特这次甚至没有站起来,他觉得身体发麻,身上肯定还多了擦伤。布利瑞克没有说话就推门走了进来,他的深褐色斗篷上滴着雨水,这是一件旧斗篷,一些部位已经磨得很薄,但他似乎并不在意雨水是否已经浸透了这件斗篷。护法的眼睛直盯着麦特,除此之外,他似乎只是瞥了一眼赛露西娅的胸部!“裘丽恩想见你,考索恩。”他的眼神又飘到赛露西娅身上去了。光明啊!这可真是不错的一天。

“谁是裘丽恩?”图昂问。

麦特没理她,“告诉裘丽恩,我们上路之后,我会去见她,布利瑞克。”现在他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被迫去听两仪师的抱怨。

“她现在就要见你,考索恩。”

麦特叹了口气,站起身,从地上捡起帽子。布利瑞克似乎已经打算伸手来拉他了。麦特现在的心情很差,他怀疑如果真的有人这样做,他会把匕首插进那个人的肚子里。当然这很可能让伤痕累累的他折断脖子,护法可不是轻易会挨刀子的人。如果不控制一下自己,那么他就不必在那些古老的回忆中寻找死亡的滋味了,他早已经学会尽量避开不必要的危险。

“谁是裘丽恩,玩具?”如果麦特不知道图昂是怎样的人,他甚至会以为这个女孩子的声音里全是嫉妒。

“一个该死的两仪师。”麦特嘟囔着,扣上了帽子。他终于在今天得到了一点小小的乐趣——图昂惊讶地张大了嘴。还没等她说出一个字,麦特已经用力关上了马车门。很小的一点乐趣,就像是在滚油上飞舞的一只小蝴蝶。泰琳死了。无论汤姆说什么,这个罪行都有可能会被按在寻风手的头上。还有图昂和那该死的骰子。和那只小蝴蝶比起来,那锅滚油实在是太大了。

天空中乌云密布,硕大的雨滴连绵不绝,在家乡,他们管这叫透湿的雨。麦特刚走出马车,雨水已经透过帽子,弄湿他的头发。很快地,他的外衣也被湿透了。布利瑞克似乎完全不在意冰冷的雨水,他甚至没拉一下背上的斗篷。麦特只能缩起肩膀,迈步走过泥泞街道上愈来愈大的水坑。在他回马车去取一件斗篷之前,他全身一定早已经湿透了,不过,现在的天气倒是很符合他的心情。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就在他刚刚走进马车的这一小段时间里,马戏团的整装工作已经在淋漓的雨滴中完成了很大一部分。他已经看不到帆布墙了,图昂所在马车周围的货车和牲口也走了大半。一只大铁笼里关着一头黑鬃狮子,正拉往主路,拖着铁笼马车的那些马匹们丝毫不理会一头酣睡的雄狮就趴在它们身后,马戏团的马大概都是这副样子。演员们也纷纷上路了,虽然他们早就急着想离开这里,但这个突如其来的出发命令肯定也让他们全都一头雾水。大多数帐篷都消失了。彩色马车也少了许多,不过还是有些马车牢牢地停在原地。大概只有卢卡的存在,才表明这些人并没有变成一盘散沙。他用一件亮红色斗篷裹住身子,正沿街道昂首阔步地前行,不时停下来,拍拍男人的肩膀,或者对女人嘀咕两句,让她们大笑起来。如果真的有人想要脱离马戏团,卢卡一定已经跑去把他们追回来了。他会用最动人的话语和其他任何手段来维持马戏团的完整,无论是谁要离开,都难免会受到他喋喋不休的劝解。麦特知道,卢卡在这里应该让他感到安慰。但麦特绝不相信这个家伙会丢下金子逃走,而且此时此刻,麦特对任何事情的感觉大概也只剩下麻木和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