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金鹤(第6/8页)

“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岚,你在想什么?”

“无聊的念头。”他的手臂在她的手里依旧硬如山岩。新的火焰又在外面腾跃起来。

“和我说说。”奈妮薇带着一点疑问的语气说。他似乎觉得他们的誓言很有趣,但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从来都不遵守誓言,哪怕只是最细微的约束。确实,在大多数时间里他不会反对她的要求,但实际上,如果她命令他不许把泥带进房间里,这个家伙只会安静地继续穿着他满是泥巴的靴子,直到上面的泥屑掉得到处都是。

“都是些灰暗的想法,你不一定想听的——这些魔达奥和兽魔人让我想到了末日战争。”

“的确是灰暗的想法。”

他继续盯着窗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肯定能教导两仪师该如何隐藏情绪!但他的声音里还是流露出一丝炽热。“它很快就要来了,奈妮薇,亚瑟却似乎以为他还有无穷的时间可以和霄辰人跳舞。当我们站在这里的时候,暗影生物正在妖境中行动,它们会杀过……”他猛地闭住了嘴。杀过马吉尔——这就是他要说的,死亡之国马吉尔,被屠杀的故乡。但他继续说了下去,仿佛根本就没有停顿过:“它们会进攻夏纳,以及全部边境国,可能就在下个星期,或者明天,亚瑟却只是在这里筹划着他的霄辰战略。他应该派人去说服艾沙王和其他边境国君王,回去担负起阻挡妖境的责任,他应该统率他能够召集的全部力量,向妖境进军。最后战争将在那里进行,在煞妖谷,那里才是战场。”

忧伤之情从奈妮薇的心中涌起,但她没有让这种心境影响自己的声音。她低声说:“你一定要回去。”

他终于转过头,向她皱起眉,他清澈的蓝眼睛是如此冰冷,她相信,那里面死亡的气息已经少了许多,只是它们依然冷得让人害怕。“我应该留在你身边,你是我的心,永远如此。”

她聚集起全部的勇气,努力坚持着,直到自己的心都痛了。她想要用最快的速度说话,以免自己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失去勇气,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用稳定、平静的声音说出每一个字:“我听你说过一句边境国谚语:‘死亡轻如鸿毛,责任重于高山。’我的责任在这里,我要确保艾丽维娅不会杀死兰德,但我会送你去边境国,你的责任在那里。你想要去夏纳?你刚才说过艾沙王和夏纳,它最靠近马吉尔。”

岚久久地凝视着她,最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手臂上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你确定,奈妮薇?是的,正是夏纳,在兽魔人战争中,暗影曾利用塔文隘口向那里输送过大量兽魔人,就好像几年以前,我们找到世界之眼的时候。但你一定要确定,你自己愿意这样做。”

不,她不确定,她想要哭喊,想要骂他是个傻瓜,告诉他,他要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一个人死在与暗影无意义的搏斗中,但她没办法这样说。不管是否有约缚,她都知道,他的心已经被撕裂了——因为对她的爱和他的责任而被撕为两半。这道裂痕在让他流血,就如同他被利剑刺穿一样,她不能让这道裂痕继续伤害他,但她能努力让他活下来。“如果我不确定,我还能对你说这种话吗?”她用干涩的话音说道,同时又对自己的平静感到无比惊讶。“我不喜欢让你走,但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

岚张开手臂,将她抱在胸前,温柔的双臂越抱越紧,直到她觉得自己肺里最后的一点空气都被挤出去了。她不在乎,只是同样用尽全力抱着他。岚最后不得不将她的双手从自己宽阔的背上拉开。光明啊,她真想哭,而她也知道,自己绝不能哭。

当岚开始收拾鞍囊的时候,奈妮薇也匆匆换上一条嵌黄条纹的绿色丝绸骑马长裙和一双牢固的皮制软鞋,没等岚收拾好行李,她就走出了房间。奥加林的图书馆是一个非常高大的方形房间,沿墙壁排满了书架,房屋中间摆着一张宽大的长桌、六把软垫椅和一座高地图架。房间里的石砌壁炉和铁架立灯上都没有火苗跳动,奈妮薇稍做导引,点亮了三盏油灯,然后迅速在地图架的钻石形橱格中找到了她需要的地图,这些地图就像这里的大部分图书一样古老,不过它们描绘的地形在这两三百年里并没有多大变化。

当她回到他们的寓所时,岚正在起居室里,肩头扛着鞍囊,背后披着护法的变色斗篷,他的脸上仍然像是戴着石头面具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奈妮薇披上自己天鹅绒衬里的蓝色丝绸斗篷,两个人就静静地走出房间。她的右手轻按在他的左手腕上,就这样一直走进灯光昏暗的马厩,像所有的马厩一样,这里全都是干草、马粪和马的气味。

一名身材瘦削的秃头马夫向他们迎了过来,他有一只不止被打断过一次的鼻子。听到岚命令他为曼塔和爱人结备好鞍子,他叹了口气。一名灰发妇人开始为奈妮薇矮壮的褐色母马备鞍,另外三个上了年纪的马夫则一同努力在为岚高大的黑色战马戴上笼头,再把它牵出来。

“我要你答应我。”在等待的时候,奈妮薇低声说。曼塔一直绕着圈子,让那个想替它拴上马鞍的老胖马夫不得不一直追着它跑。“你要向我发誓,岚·人龙,我们不再只是两个单独的人了。”

“你想让我发什么誓?”他警戒地问。那名秃头马夫这时正在喊着要两名同伴多卖些力气。

“在你进入妖境之前,你要去法莫兰,如果有人想要与你一同作战,你就要带着他们。”

岚露出哀伤的淡淡笑容。“我总是拒绝带领别人进入妖境,奈妮薇,有时候,的确会有人愿意跟我一起战斗,但我不会……”

“如果曾经有人追随你。”奈妮薇打断了他,“那么人们就会再次追随你。你要发誓,否则我就会发誓,你只能自己骑马从这里一直跑到夏纳。”那名妇人已经在勒紧爱人结的肚带了,而那三个男人还在竭尽全力想要在曼塔的背上放稳马鞍,并阻止它把鞍垫甩下来。

“你要把我留在夏纳以南多远的地方?”他问。看到她一句话都不说,他点了点头。“好吧,奈妮薇,如果你想这样,我以光明和我重生与救赎的希望发誓。”

奈妮薇觉得,想要控制住自己不长吁一口气,实在是很难。不管怎样,她做到了,而且没有说谎。她在竭力依照艾雯的话去做——把自己当作已经手持誓言之杖,立下三誓的两仪师,但她要对付的是自己的丈夫,而且她绝对要成功,这时还不能说一句谎话,实在是太难了。

“亲亲我,”她对他说,然后又匆忙补上一句,“这不是命令,我只是想亲亲我的丈夫。”一个告别的吻,再过一会儿,她可能就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