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湿漉漉的(第4/5页)

转过一个拐角,伊兰发现自己面前正站着两名寻风手,只得勉强压下一声叹息,海民是她现在最不愿面对的人。茶奈勒·丁·瑟兰·白鲨身材瘦削,皮肤黝黑,赤着双足,穿红色锦缎长裤和蓝色锦缎外衫,一条绿色丝带在她的腰间打了一个精致的扣结。伊兰不知道白鲨是什么样子,也许那只是一种小鱼?但茶奈勒那一双大眼睛完全应该属于某种残暴的掠食动物,尤其当她看见艾玲达的时候。现在她的脾气肯定非常不好,她正用一只带着刺青的手举起用金链挂在脖子上的黄金雕花鼻烟匣,用力吸着里面的鼻烟,仿佛这里的空气中有某种难闻的味道。艾玲达发出响亮的笑声,茶奈勒更加用力地抿紧了嘴唇,那双本来极丰润的嘴唇上连一点血色都看不到了。

另一名海民是蕾耐勒·丁·考隆,她曾经是海民诸船长的寻风手,在海民中的地位仅次于她的诸船长,而现在,她穿着亚麻质地的蓝色裤子和红罩衫,蓝色的腰带只打了一个简单的小结。这两个女人都披着白色的哀悼长巾,这是为了纪念耐丝塔·丁·瑞埃斯·双月。不过,蕾耐勒肯定是对耐丝塔的死最感同身受的人,她正捧着一个木制雕花书写匣,匣子的一角放着一瓶盖好的墨水瓶,中央是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白纸。虽然蕾耐勒头顶依旧是一片乌黑,但雪白的鬓角遮住了她耳朵上的六枚金环,那些比她曾经戴过的八枚金耳环要小了许多,横过她左侧脸颊的荣誉金链上只剩下了标明她所属部族的一枚徽章。根据海民传统,耐丝塔的死意味着蕾耐勒必须重新开始自己的寻风手生涯,其地位仅相当于刚刚得到晋升的学徒,而她往日的荣耀也随之一扫而光。她的面容依旧庄重严肃,只是作为茶奈勒的秘书,她给人的感觉还是恭顺谦卑多一些。

“我正要去……”伊兰开口道,但茶奈勒立刻打断了她。

“塔拉安现在怎么样了?还有茉瑞莉呢?你有用心找过她们吗?”

伊兰深吸一口气。朝茶奈勒大喊大叫不会有任何益处,这个女人只会以更高的声调向你还以颜色,而不是倾听你说些什么。伊兰不想把力气浪费在这种争吵上。路过的仆人们都贴着墙边悄悄溜掉了,没有人向她们行礼——他们能感觉到这里危险的气氛,不过,所有的仆人都会用气愤的目光瞪海民一眼,这让伊兰感到愉快,虽然他们不应该这样做。无论这些寻风手是多么蛮横无礼,或者她们和伊兰订立了怎样的条约,她们毕竟是客人。茶奈勒不止一次抱怨过动作迟缓的仆人和缺乏热度的洗澡水,这也让伊兰心中暗喜。当然,伊兰始终都会保持自身的威严,还有礼貌。

“现在的情况和昨晚一样。”伊兰用温和的语气答道,至少她在努力让语气变得温和一些,如果其中依然带着一点火气,就让寻风手忍耐一下吧。“也和上个星期,前一个星期一样。我派人调查了凯姆林的每一家旅店,但没有找到你们的学徒,茉瑞莉也没有找到,看样子,她们一定已经出城了。”城门卫兵已经得到命令,要注意手上有刺青的海民女子,但他们不会阻止两仪师和两仪师的同伴出城,而且,那些佣兵只要收几个钱,就会让任何人走出城门。“现在,还请原谅,我正要去……”

“这个答案不够好。”茶奈勒声音中的热度足以烤焦皮革,“你们两仪师就像牡蛎一样,永远都黏在一起。茉瑞莉绑架了塔拉安,我相信是你把她藏了起来。我们会寻找她们,我可以告诉你,当我们找到她们的时候,茉瑞莉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然后再送到船上去履行契约规定她必须履行的责任。”

“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责任。”柏姬泰说道。她的嗓音柔和,表情镇定,但约缚在随着愤怒而颤抖,她用双手将弓背拄在身前——这样大概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将手握成拳头。“你要撤销你的指控,否则你可就要为此而受苦了。”也许她的自控能力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强,这可不是对待寻风手应有的方式。她们在海民之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和强大的影响力,并且早已习惯了位居常人之上的生活,但柏姬泰显然没有心情对她们表达敬意。“根据翟妲订立的契约,你要服从伊兰殿下的权威,也要服从我的权威。只有当我们不需要你的时候,你才能自由行动,进行你的搜索。除非我的记忆发生了严重错误,你现在应该身在提尔,带回大量的谷物和腌肉。我强烈建议你立刻去施展神行术,否则你自己可能就要先承受一点惩罚了。”哦,这样对待寻风手实在是大错特错。

“不,”伊兰惊讶地发觉,她的语气竟然像茶奈勒一样激烈,“随便你怎样去搜查,茶奈勒。你可以动用你的全部寻风手,去把凯姆林掀个底朝天吧,如果你找不到塔拉安和茉瑞莉,你就要向我道歉,因为你指控我是骗子。”这个女人的话就是这样的意思,伊兰非常想狠狠地扇茶奈勒一个耳光,她想要……光明啊,她和柏姬泰的怒火正在相互强化!她竭力平息自己的怒意,阻止它彻底爆发出来,但唯一的结果却是让她在突然间拼命想不顾一切地大哭一场。

茶奈勒挺直身子,脸上乌云密布。“你是说,我们背弃了契约吗?在过去这一个多月里,我们一直像底舱女孩一样全力以赴地工作着,你也必须实现你的承诺,别想就这样丢下我们。蕾耐勒,去告诫银天鹅客栈的两仪师——记住,是告诫!她们必须交出茉瑞莉和塔拉安,否则就要为白塔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不是她们能付清的,但至少可以是一个开始。”

蕾耐勒开始拧开墨水瓶的银盖子。

“不必做笔记,”茶奈勒断喝一声,“你亲自去和她们讲,现在就去。”

蕾耐勒拧紧墨水瓶盖,鞠躬到上半身和地面平行的程度,快速用指尖碰了一下心脏的部位,喃喃地说道:“听从命令。”她的面孔如同一副黑色的面具,随后,没有任何耽搁,她将书写匣夹在胳膊下面,转过身,小跑着离开了。

伊兰努力遏制着抽打茶奈勒和痛哭的冲动,连面孔都皱了起来。这不是这个海民第一次去银天鹅,甚至已经不是第二或第三次,但以前,她们只是去提出请求,而不是什么“告诫”。现在那家旅店中住着九名姐妹,随着不断有姐妹进出凯姆林,她们在那里的人数也在不断变化,而且一直有传闻,现在还有其他两仪师隐身在凯姆林。让伊兰担忧的是,所有这些姐妹都不曾在王宫中出现过。伊兰一直对银天鹅客栈敬而远之,她知道爱莉达是多么想要控制住她,不过她不知道银天鹅客栈中的姐妹们所支持的到底是谁,或者她们根本就不支持任何一方,这些姐妹就像倔强的骡子一样,始终没有对赛芮萨和凯瑞妮透露过任何讯息。伊兰本以为,在海民去过银天鹅客栈之后,她们至少会来一趟王宫,探听一下海民寻风手们到底有何打算,但她显然是想错了。当塔瓦隆在受到围攻的时候,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两仪师待在凯姆林?伊兰首先能想到的答案就是因为她自己,这更让她决定,不能靠近任何她无法确定是否支持艾雯的姐妹。即使如此,为了使用风之碗而与海民签订条约的讯息还是传播了出去,现在她们可能都已经知道白塔要为此付出的代价了。烧了她吧,如果这个讯息在两仪师之中传开,那就会像整整一马车的烟火同时爆燃起来——也许比这个更可怕,可能是十马车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