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棍和利刃(第3/6页)

一般的马厩里总会准备一到三匹待售的马,如果价格合适,也能从那里买到本不准备出售的马,至少在霄辰人的管制开始之前是这样。幸运的是,霄辰人刚刚到达这里。麦特从一座马厩逛到另一座,察看着里面的枣红马、杂色马、蓝斑马、花斑马、褐色马、栗色马、黑马、白马、灰马和斑纹马,他找的都是母马和骟马,牡马不是他的目标,他找到的也并非都是胸窄胫长的劣马,不过都不符合他的标准。直到在一家招牌是“十二盐井”的高大石墙旅店和一间地毯作坊之间,看见一座小马厩,他才走了进去。

他本以为地毯作坊发出的噪音会让这里的马感到不安,不过它们都很平静,显然已经适应了这种噪音。这间马厩的纵深比他预想的要大,每间马舍门前挂在高立柱上的油灯洒下的光亮能让麦特清楚地看到这些马匹。空气中弥漫着从上方阁楼里传来的灰尘、干草和燕麦气息,以及马粪味,不过没有陈年马粪味。三个男人正用铁锹清理畜栏中的马粪,看来马厩主人很注意这里的清洁,这样能降低马匹得病的可能。在麦特之前去过的一些马厩里,他一走出来都会深深地吸一口气。

那匹黑白杂花马被拴在它的马舍外面,马夫正在往马舍里放上新鲜干草。它绷直了四条腿,耳朵朝前竖着,显得相当警戒。它大约有十五掌高,前腿很长,胸口很宽,说明它的耐久力很好,而且它的腿部比例恰如其分,胫骨短,蹄后球结的角度也很好,肩部呈现完美的坡度,臀部和肩隆完全齐平,整体线条像果仁一样优美,甚至更好。不仅如此,它还属于麦特只有耳闻、却从未亲眼见过的一个血统——利刃,来自阿拉多曼的一个品种,除它们之外,没有任何马种的毛色能如此黑白分明,而且黑白色之间的分界如同利刃划过一样笔直,这也是它们得名的原因。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就像那根紫衫木一样令人迷惑不解,麦特从不曾听说过阿拉多曼人会将利刃出售给外国人。他的目光只是在那匹利刃的身上一扫而过,却停留在其他马的身上。他脑子里的骰子是不是慢下来了?不,这只是他的想象而已,麦特相信,它们转得就像在卢卡马车里的时候一样快。

一个头顶只剩下一缕灰发的瘦削男人走了过来,他将双手握在一起,鞠了个躬,用粗哑的语气做了自我介绍:“我是托克·费尔尼,大人。”看到麦特肩头扛着的弓背,他的眼睛里露出狐疑的神色。穿丝绸外衣、戴黄金玺戒的人可不会亲手拿着这种东西。“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大人想要租一匹马吗?还是买一匹?”他穿着一件可能曾经是白色的衬衫,外罩一件在肩头处绣着几朵亮色小花的马甲。麦特尽量不去看那些花朵刺绣。这个家伙的腰带上也有一把弯匕首,坚韧如皮革般的面皮上有两道长长的白色伤疤——两道很有些年头的伤疤,他的身上并没有新近打斗的痕迹。

“买马,费尔尼师傅,只要你愿意卖,我又能找到一匹还算像样的。我已经见过不少蹩脚货色了,有些马厩主夸口说他们的马只有六岁口,但那些十八岁的老马简直瘦得就像这根棒子。”他笑着稍稍举起肩头的那根弓背。他的父亲说过,如果你能让对方笑一笑,那么你讨价还价的时候也会更容易。

“我有三匹马要卖,大人,它们可都是好马。”这个瘦子一边答话,一边又鞠了个躬,不过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他随手一指:“其中一匹就在这里,五岁口的好马,大人,十个克朗,金克朗。”他殷勤地说道。

麦特刻意让自己的下巴垂下去。“我知道霄辰人让马价抬高了不少,但这价钱也太不像话了!”

“哦,她可不是你知道的那种普通花斑马,大人,她是一匹利刃,阿拉多曼著名的纯种利刃。”

该死的!这样想要讲价就难多了。“是嘛,是嘛。”麦特喃喃地说着,将弓背拄在地上,撑住身体。他的屁股已经很少会像前一段时间那么疼了,不过他刚刚走了不少路,所以那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好吧,是他开始了这场游戏。马匹买卖有它自己的规矩,打破这些规矩,你就必须掏光自己的钱包才行。“我可从没听说过什么被称作‘利刃’的马。你还有什么马?我只要骟马或母马。”

“除了这匹利刃以外,我就只有骟马可卖了,大人。”费尔尼特别在“利刃”这个名字上加重了一些语气,然后他向马厩里面转过身喊道:“爱德拉,把那匹大枣红马牵出来。”

一名同样细瘦、脸上长着青春痘的年轻女子从马厩里面跑了出来,她穿着马裤和没有任何装饰的深褐色马甲。费尔尼让爱德拉先后把一匹枣红马和一匹斑点灰马牵到门口附近光线充足的地方,麦特只好先把这两匹马察看了一番。两匹马都还不错,但那匹枣红马太大了,身高足足超过了十七掌,而那匹灰马一直半抿着耳朵,两次想要咬爱德拉。爱德拉对付这些畜生很有经验,轻易就躲过了这匹坏脾气灰马的偷袭。即使没有那匹利刃,他也不会要这两匹马。

一只生得如同缩小的山猫一样、全身灰色条纹的瘦猫从马厩里走出来,坐到费尔尼的脚旁,开始舔自己肩上一道流血的伤口。“从没见过像今年这么发疯的老鼠。”这名马厩主皱起眉头看着那只猫,嘟囔着,“它们愈来愈不怕猫了,我还要再买一只猫才行,或者再买两只。”然后他才回过神来,对麦特说:“大人觉得这两匹不合适吗?要不要再看看我最好的这匹马?”

“那我再看看这匹花马吧,费尔尼师傅。”麦特有些犹豫地说,“但十个克朗可不行。”

“我要的可是金币。”费尔尼说,“胡德,牵那匹利刃给大人看看。”他又强调了一遍那匹马的血统。要对这个男人把价钱压下来可不容易,除非时轴能给他一些帮助。麦特的运气从不曾在他砍价的时候发挥过作用。

胡德正是那个给利刃的马栏里添新草的马夫,他是个矮胖的男人,头顶上只有三根白头发,嘴里看不见一颗牙。他在牵着这匹母马转圈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他显然很喜欢这匹马,当然,这匹马值得任何人的喜爱。

那匹利刃的步态很漂亮,但麦特还是对它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它的牙齿表明费尔尼在说到它的年龄时没有撒谎。只有傻瓜才会对马的年龄撒谎,但令人惊讶的是,有许多卖马的人竟然都以为买马的人会愚蠢到相信这种谎言。当麦特抚摸它的鼻子、察看它的眼睛时,它的耳朵立刻向前支起,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眼眶里没有任何分泌物。麦特摸过它的四条腿,没有找到任何发热或肿胀的地方,它全身也没有任何损伤、溃疡和疥癣。麦特能轻松地将拳头放进它的肋骨和腿骨之间。这说明它奔跑起来步幅很大。它的肋骨末端和臀部之间则几乎无法插进麦特平伸的手掌,它一定很强韧,不容易在疾奔时拉伤肌腱。